长子 第12章 十一

小说:长子 作者:刘同柱 更新时间:2025-11-19 18:43:47 源网站:2k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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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七年冬,全国至少几百万考生走进停滞十余年后,重新恢复后首次举办的中、高考考场,接受祖国的挑选。

  孟嘉禾、林枚、郝志忠、边月称等满囤渠大队十几名应往届初、高中毕业的回乡青年,一齐走进设在只几凹公社中学的考场,参加了当年的中、高考招生考试。

  考试结果出来。

  孟嘉禾以其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华东理工学院,林枚则以五分之差落榜,郝志忠、边月称更是名落孙山后。

  从此,高考像一股具有强大吸引力的磁场,吸引多少家庭,多少青年学生,多少年热度不减的高度关注,甚至痴迷……

  由于十年“**”影响,不少大中专院校被迫关门,好多专业被人为削减……想要尽快恢复这些院校、专业,不仅需要时间,更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和强大的财政支持。

  整整十多年的时空亏欠,想要在短时间内补齐补足;整整十年的历史积淀,让其一下子消化;十年多断崖式的人才资源短缺,想在短期内补齐。——国家确实面临前所未有的难题。

  高考制度刚恢复初期,“**”前的“老三届”,“**”十年期间一大批毕业生,以及“**”结束陆续毕业的学生,前后十几年成长起来的一大批有志青年,满怀信心充满希望迈进考场大门,一股脑涌进普通院校,大、中专院校这道高门槛。

  他们当中,有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同坐一个考场比试高低,有的夫妻,甚至是父子,母女一同走进考场决高下……

  结果可想而知。大多数人是昂首阔步进去,垂头丧气出来,一脸沮丧不由得感慨:“考场真如战场——残酷!”

  该怨谁?一批人跟随时代潮流,彻底领会“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思想精髓,随潮流涌动,最后却被时代抛弃……

  反观人家孟嘉禾,多少年坚持自学,连下地劳动时书本都不离身。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下子考上了名牌大学。

  常言说得好“书到用时方恨少,船到江心补漏迟”“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多么富有哲理。

  说归说,怨归怨。生活还要生活,该继续的依然继续。像后来一首歌词中唱到“碾子还是那盘碾子,缸还是那个缸……”

  郝志忠、边月称等明白,林枚如此优秀的考生竟然没考上,看来这座独木桥,的确不是谁想过就能过去。也知道自个儿肚子里本来没装进多少墨水,首次体验了考场竞赛的残酷,终于没敢再进考场,只能安心待在村子里当一辈子农民。

  只有林枚林老师并不甘心此次考试的失败,还准备继续努力,准备明年再考。

  林枚还在村办小学继续担任高小四、五两个年级复式班班主任及包班教学,两个年级共二十多名学生,班容量不是很大,可这复式教学班,两个年级语文、算术、写字、自然,还有农基累加起来,一天没个拾闲空。

  只好等下午学生放学走后,晚上一个人继续留在办公室专心复习。

  孟嘉禾已经在远隔千里之外的华东理工学院上学,临走时,把近几年他自学用的全部书籍及部分演算稿都给林枚留下,并再三鼓励她不要气馁,坚持才能最后胜利。

  翻看着每一本书上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书写着的解题思路和答案,不由让她内心震撼,这些年嘉禾不追逐名利,默默无闻背后的良苦用心和远大抱负。

  回想起宝丰中学上中学的时候,高奇、孟嘉禾和自己,三人学习成绩一直不相上下。后来,一同回乡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几年的时空穿梭交织,却谱写出各自差异的人生。

  几年前,高奇被推荐上了**大学,本来可以脱离掉贫穷落后又艰苦的黄土地,可不知这家伙儿心里怎么想的,竟出奇招,毕业后又返回农村还原回农民身份。每天带领一帮社员泥里土里战天斗地,说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孟嘉禾,大队支书家的儿子,一个与众不同的奇葩家伙儿,在人们眼里就是一个书呆子。

  男女社员们一块儿下地劳动,中途短暂的休息时间,一大群男女社员,或把功道,或摔跤,或十几个半大老女人把生产队妇女队长孟根虎摁倒在地,拔掉裤子,往裤裆里扬砂土之类恶作剧。

  他却从来不去凑热闹,一个人躲在僻静处悄悄翻看随身带着的书本。后来,通过父亲的关系,开始在只几凹中学教高中课程,一边自学,一边教学,据说还一直没间断自学外语。

  功夫不负有心人。孟嘉禾能一举成功是水到渠成,意料之中的事。

  自己呢,只因家庭出身成份高,推荐上大学或在外工作,连想都不敢想。幸亏后来高奇当了大队书记,主持扩增村办高小,力排众议让自己有机会在村办小学代课教书。一年能挣一个强壮男劳力都挣不下的满工分,另外,公社文教局每月还有四块钱班主任补助。暑假当中若再参加集体劳动,还给另外加记工分。这样算下来,一个女娃娃家,比村里一个最强壮男劳力挣得要多。

  于是,便一门心思在教学上努力付出,争取把工作做得更好,感恩不尽老同学高奇对自己的照顾。剩余时间不是翻看报纸,就是文学阅读,充实生活打发闲暇时光。

  真希望一辈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从心底已经心满意足。

  都说“贫穷限制了想象”,自己则是成份束缚了理想。在那唯成分论的年代,家庭出身不好的孩子哪敢有非分之想?

  女孩儿或为自己如此解嘲。很快,便否定自己:“甭为自己的浅见作辩解!说彻底自己犹如一只没见过世面的燕雀,哪有鸿鹄的远大志向呢!”

  女人一旦想起心事,犹如开闸放水般地汹涌。

  由此次升学考试,又想到未来生活……

  三个人从小青梅竹马,一块儿玩耍,一块儿长大,一起上学,一同回乡,二十多年光景的交往亲如兄妹,又超过兄妹感情。

  她始终不能忘记,在看树人的小屋里,那次摆家家玩时的情景:嘉禾憨拘可爱,与高奇狡黠聪颖,她都喜欢。——有的时候,儿时一次不经事的童趣,真让人能回忆一辈子割舍不下。

  小的时候,左邻右舍叔叔婶子老拿她们开玩笑:“林枚,你将来大了,是找高奇,还是给嘉禾做媳妇?……”

  宁是回答不上来。

  其实,在她幼小心灵里,确实也没法选择。嫁给嘉禾,舍不得放弃高奇;嫁给高奇,又觉得嘉禾更可爱。高奇先天的魅力、魄力让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感觉出一种依靠;嘉禾待人平和且性格独特,喜欢帮助人,令女人有种依托。二者确实很难作出取舍。

  有时,甚至这样想过:同时嫁给两个人,三个人一块儿生活,永远不分开,永远像小时候这样,该多好!——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想起这些,林枚由不得自个儿笑了,都觉出脸上火辣辣地烧。

  待慢慢长大后,少男少女之间萌动的羞涩,渐渐取代了儿时的天真与幻想,无情的岁月把儿时的美好撕得粉碎,每个人都变得现实起来。

  处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哪个不曾怀春?可又不得不面对真实的现实。

  高奇家里一直就穷。小时候曾听老人们讲过,高奇的父亲高者玉在儿子出生后,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原本一个二流子一下子焕发出生活的信心,又是张罗着盖房子,又和村里高资历的重苦活儿人较劲比气力。

  那年那次西北滩地里割麦竞赛的场面,她也在现场。

  此后,高奇和母亲孤儿寡母一块儿生活。伯母一个小脚女人,田地里干活儿不得不双膝跪地向前挪行,一天下来,做不出多少活儿。高奇还是个上学的孩子,生活过得能不艰难。要不是村里有娘家人照顾周济,真不知道这孤儿寡母怎么生活。

  自家一直是温饱富足家庭,吃喝穿戴用不着愁肠。母亲热心肠,常常把哥哥们穿替下的衣服重新浆洗干净,拿去给高奇哥穿。有时,高奇来家找她玩,母亲总要拿可口吃食让高奇吃。

  在只几凹学校和宝丰中学读书期间,学校食堂订的饭菜根本吃不饱,全靠从家里带些炒面、窝头之类的干粮贴补饥饿。每次,林枚都要从家里多带一份儿接济高奇。

  后来,高奇哥被保送推荐出去上大学,走时的时候是林枚母亲买了布料,亲手缝制的新衣服送给他穿。

  她已经隐隐感觉:母亲都把高奇当未来女婿看待了。

  可林枚内心明白,高奇哥这一走,摇身一变已经成了国家的人,将来挣着工资,吃着供应粮,在城市里生活,而自己终究是一名农村姑娘,怎敢高攀这门亲事?

  ——先前愉快高兴的心情,很快变成一种失落与无奈。

  尽管每次假期回村,高奇总有事没事到家来坐坐,和她一起拉拉话儿,讲一些大学里的生活和故事。

  但在林枚心里,城乡之间巨大差异,像一堵不可攀越的高墙,永远将他们二人隔在两个世界里。

  望着眼前的高奇哥,身着一身干净整洁的学生装,里面白衬衣显得朴素却雅静,原本不很白净的面庞,开始显出城市人的白皙文静。

  而自己,每日生产队里跟随大伙出工,被风吹日晒,原本白皙的面容难免几分粗糙。好容易盼到农闲时节,还要身着军装腰带,肩扛**,把二根粗黑漂亮的大辫子盘在头顶,用一顶军帽罩住,要么是强度很大的步伐训练,要么趴在地上半天不起来,瞄着准星进行打靶训练。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原本娇柔妩媚的女儿身,非要整个“铁姑娘战斗队”的荣誉枷锁,整天田地里和男人一样超强度劳动,身子骨都快散架了,到晚上,民兵连还要组织民兵上夜校,或进行赛诗会什么的。哪有时间身着女儿装,展示女人应该的优美线条。

  连偶尔出门走趟亲戚,都得找大队支书福荣叔出具证明。

  ——活得多窝火!

  同样是人,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被人撂下一大截。

  内心真感谢高奇没有忘记她,每次回家都来看她,但她也不敢奢望,两年以后毕业分配到城市工作的高奇,还会娶她?

  与其是没有结果的结果,不如趁眼下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前,什么也不要发生为好。

  慢慢地,强迫自己摒弃积存内心多少年的感情,努力开始当亲哥哥待,这样的亲情上转移。

  孟嘉禾及福荣叔一家,一直心生敬佩,也心存感激。

  多少年做大队支书的福荣叔,从不因她家成份高而歧视与压制这个富裕中农家庭。

  至于孟嘉禾,更是时时处处地关心、帮助着自己。虽然一样回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既当社员,又是基干民兵,劳动——训练——夜校,三部曲。

  可是,连外甥都能保送推荐出去的大队支书,最终不可能把自己儿子永远留在农村,估计是眼下条件尚不成熟。

  已经长大了的林枚,自然懂得自己分量的轻重,不管现在福荣叔一家如何关照,嘉禾本人对自己怎样在意,她还是不敢有非分之想。

  如果,孟嘉禾家境像高奇家庭一样,或自家是贫下中农的一分子,凭自己人长得漂亮,又有文化,确实是天生的一对!

  任何事情得讲究一种平衡,这头不行那头行,那头不行这边行。尤其是婚姻,自古讲究个“门当户对”。

  如今,原本可能的,已经变成不可能,原本不可能的,更是不能成。如今已经考上名牌大学的嘉禾哥,哪一点不比过去,以至于现在的高奇哥强?

  ——自己更哪敢奢望。

  现在,也许只有羡慕的份儿。她要把这种羡慕化成一种动力,一种强有力的动力。有幸时事在变,必须紧紧抓住目前的好机会,通过努力,无论如何得跳出农门,成为一名公家人。或许现在认为不能变成将来的可能。

  临去上大学前,嘉禾特意到过学校来找过她,并带来一大摞书籍,和她谈了很久很久,一个劲安慰她,鼓励她:“不要泄气,继续抓紧好好复习,凭过去上学时你的成绩好好复习一年,明年,肯定能考上。”

  “复习,关键得注意学习方法,这是这些年我学习用过的书本,全部给你留下,上面既有解题步骤,又有解题结果,可以参考。”

  “复习重点,应放在受‘**’影响落下的高中课程上,尤其物理、化学两门。复习过程中遇到难解的题,可以写信告诉我,我帮你作答。”

  ……

  不知什么时候,这家伙儿变得如此善谈。

  到学校后,嘉禾很快给林枚寄回过一封信,信上首先介绍了他们学校的一些情况,令林枚十分羡慕。

  从信中了解到,那是一个全国著名的汉口城市,好几百万人口,地跨祖国第一大河。

  林枚再一次把那封信纸铺开放在面前的办公桌上,看着有点女人味的娟秀字体,朴实的文字背后蕴**炽热的感情,仿佛嘉禾就坐在自己身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她能明显感觉出嘉禾对自己一种超乎同学感情的关注,她继续浮想于历历往事当中,纠结在复杂的情感纠葛中……

  过去,内心曾怨恨过自己的家庭出身给自己带来的不公正境遇。眼下,地主富农帽子统统摘掉,终于可以和广大贫下中农子弟一样,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竞高下。

  如今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有嘉禾哥的远见。要不,今天的她,或许同样是坐在某个大学围墙内教室里的。

  嘉禾十年间没间断过学习,首战告捷取得的成功,以高出录取线三十多分的优异成绩,被华东理工学院录取。自己呢,从没像嘉禾一样,坚持不懈挤时间自学,一不小心被落得很远。

  她自信,通过努力复习,明年考个学校应该不成问题。但也有自知之明,仅靠一年的努力,能考个滨河师范专科学校就满足了……

  泪水止不住在眼眶里打着转,终于忍不住,有几滴掉在信纸上。

  王存祥家的大儿子王援朝,在只几凹中学已经就读一年多时间,秋季开始,他升入初中二年级。

  从这一届开始,所有学校,包括农村中学的初中段学制又恢复成“**”前的初中三年学制,高中部继续保持二年学制。

  这样,还得在这所乡村初级中学就读一年半,才能报考宝丰中学高中部。自然,如果不想升入高中部就读,也能参加一年一度的中专,或普通师范学校的统招。

  眼瞅着大儿子小学升入初中,一天天长大,出落的快变成一个大后生了,开始能从生产队分回和成年人同样标准的一份儿全额口粮。

  说来也怪,在计划经济时代,一切按照预先设定的计划执行。单说当时生产队分口粮来说,就曾严格规定:“新出生的孩子,只有长到四岁时,才有从生产队里分得口粮的资格。因为三岁以前的孩子,主要靠吃大人奶水养活,不直接消费粮食,所以不规定分给口粮。(不论母亲的奶水是不是粮食转化来?规定得合不合理,公不公平,反正当时满囤渠大队就这种规定)从四岁开始,一直到十岁期间,又细划分几段:四至六岁,能分得成年人应分口粮的四成;六到八岁,分到六成;八到十岁,分八成;到满十岁,才开始分到和成年人同等分量的全额口粮”。

  几年前,每到队里分口粮时,王援朝常常因为分不到一份儿全额口粮而心存不快,盼自己快快长大,多会儿能和大人一样分回一份儿全额口粮,认为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小时候,哪个孩子不期望自己能拥有一份儿和大人一样的待遇!

  王存祥家现在不光老大王援朝,闺女王素清开始拥有一份儿和成年人同量的口粮待遇,连老二王援越,老三王**,也挨肩渐紧随其后撵着哥哥姐姐,逐步跨入少年,享受这一特有的“**礼遇”。

  ——时光飞逝,日月穿飞!

  看着逐渐成长起来的孩子们,老人内心是几分骄傲,几分忧愁。

  回想起当年老父亲下世得早,丢下自己这个王家的唯一男丁和四个妹妹,母亲带领着未成年的兄妹五人返回口外,投奔到娘舅门上生活。七八岁时起给地主家放羊,十三岁开始,便能吆喝一犋牲口开始犁地;十六七岁时被亲舅舅卖了壮丁。

  战场上九死一生,总算捞回一条性命,直到三十多岁,赶上“机遇”娶上媳妇。有幸老来得子,正像村里老年人说:“王存祥,现在是桶粗的根扎下三氏……”

  王氏家族口里逃到口外,在他这一辈总算没有断了香火。自古祖训传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可是,眼下这世道,靠自个儿拖着半伤残身子供养着一大家子人,生活不易。因为病残的身子骨不敢承揽挣工分多的重体力活儿,孩子们年幼不能在生产队劳动,每年甚至连一家六口人从队里分回来的口粮款都挣不够,别说从生产队分红了。

  全家六口人挤在三间土坯屋里,房子的西北拐角处,因后墙下陷裂开一道很宽的缝,都能从屋内眊到屋外。

  为防止房子后墙意外坍塌,不得不用一条粗木头檩子顶住后墙,再在下面拴一个砬硐拽着。

  前几年开始,王存祥就盘算着该翻建五间新房。可起房盖屋多大的事,不是说建就能尽快建成。得靠逐年慢慢积攒,积攒几年以后,等积攒得差不多,再开口向亲戚朋友借点外债,好歹盖上五间大正房。

  这年头,有哪家盖房、娶媳妇,不是这样逐年累月省吃俭用仔细积攒的?在农村,农民们起房盖屋,算是每个人一生中必须完成的三件大事之一,没有七八年,或许更多年地逐年积累,怕是难以完成。

  等房子盖好,也该到给儿子们张罗着娶媳妇的时候了。

  前几年,村集体曾给社员每人下拨过半亩自留地,并每户分给一亩猪饲料地,解决全村人和猪之口粮不足(国家大力提倡发展养猪事业,据说是支持第三世界的亚非拉国家,可当时,人都没吃食,哪有粮食养猪。所以,上级指示从集体土地中给每一户分拨一亩地,让种植猪饲料,保障“养猪事业”这一**任务顺利完成)。

  王存祥干活儿心细,也好盘算,他把全家分得的四亩自留加饲料地侍弄得井井有条,每年产出总比别人家的多。

  那一年,高奇给生产队引进优良马铃薯品种叫“三层楼”,要在本地区推广。据说是从南方的海南什么岛引进来,产量特别高,只不过耕作程序比较复杂。

  喜欢接受新鲜事物的王存祥老人琢磨开,就自家四亩自留加猪饲料地,抽出其中二亩多来试种马铃薯,就是像绣花一样,一针一线锄搂,也能把它侍弄好。——不就是二亩半地!

  一些社员背地里议论:“拿那么好的口粮地种山药(当地人管土豆叫山药),真是糟蹋那上乘好地了!”

  “每年光生产队种的、分的土豆都吃不完,还舍得把口粮地再种成山药?山药它不比粮食,当年吃不完,或存起来,或拿出去卖,都划算。眼下粮食可精贵着呢!黑市一斤谷米能卖到四角二分钱。可土豆这东西不宜久存,头一年收成下来,只能存储一个冬春,进入第二年夏季天一热,开始发芽,再吃不完,只能烂掉倒掉糟蹋了!”

  王存祥不去理会人们的闲言碎语,按照具体要求做法,和老伴儿带领儿女们在三伏天期间,每隔十天给土豆苗培一次土,前后培过三次土。每培一次土,土豆苗根结一层果实,培过三次土结了三层土豆。又怕土豆结得多,土豆苗营养跟不上,影响土豆个头与产量,在培完第二次土后,赶在一场雨水前,又给每亩地施过三十斤尿素。

  等到秋天收获时一比较,同样的籽种,差不多的土壤,他家自留地里所产土豆,不仅个儿大,数量也多出许多。二亩半地里足足产出两万多斤土豆,是生产队同一品种产量的二倍还多。秋天收成下来,在自家院子里打成两个大山药窖,把土豆存储妥当。

  通过试种发现“三层楼”新品种的产量确实比当地原产紫土豆多得多,到第二年春季,只几凹公社号召要在全公社范围内推广普及。

  王存祥借机把自家窖藏的两万多斤土豆当品种卖,和周围临近生产队以一斤土豆换一斤干粮的等价,换回两万多斤糜子、谷子、莜麦等干粮食。

  用这批粮食,跟绥东县榆树营子村一户农民换回两个榆木柁条,和几十条碗口粗的杨树椽子。

  准备翻建五间新房所用的柁梁、椽子算是有了着落,终于迈出他家建房计划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