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下了一场倒春寒的雨。
雨不大，淅淅沥沥地从清晨下到午后，将城市洗刷得灰蒙蒙一片。
空气里弥漫着属于春天的清冷。
舒昀坐在书房靠窗的沙发里，膝盖上摊着一本剧本，手里握着一支铅笔，却半天没有落下一个字。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落在雨幕中模糊的城市轮廓上。
手机在旁边震了一下。
她回过神，拿起来看。
是财经新闻的推送，标题刺眼：《容氏集团再遭重创！海外项目被曝存在重大合规漏洞，或面临天价罚单》。
点开，正文里充斥着“雪上加霜”“四面楚歌”“大厦将倾”这样的字眼。
评论区里，股民的绝望和愤怒几乎要溢出屏幕。
舒昀平静地看完，锁上屏幕，将手机放到一旁。
她重新拿起铅笔，在剧本空白处写下几个字。
如果此刻有人看见她，大概会惊讶于她的镇定，男朋友的商业帝国正在舆论和市场的双重绞杀下摇摇欲坠，她却还能坐在这里，心无旁骛地研究剧本。
但只有舒昀自己知道，这种平静不是伪装，也不是麻木。
而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坦然。那晚容肆对她坦白之后，她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反而松开了。
知道了最坏的打算，知道了他的计划，知道了那些惊涛骇浪之下暗藏的礁石与航道，她便不再需要无谓的担忧。
担忧解决不了问题。
她能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相信他；第二，做好自己该做的准备。
所以这几天，她照常生活。
送知约去幼儿园，去健身房，在家看剧本，研究下一个可能合作的项目。
偶尔下厨，做一些清淡的饭菜，和知约吃，然后给他留一份在保温盒里。
她不再频繁刷新闻，不再盯着股价曲线看。
她只是静静地，等待这场风暴过去。
或者等待风暴带来最坏的结果，然后，兑现她那句承诺。
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电话，屏幕上跳动着舒然的名字。
舒昀接起来：“喂？”
“姐，”舒然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片场，“你还好吗？”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担忧。
舒昀笑了笑：“我很好。怎么这个点打电话？没在拍？”
“中场休息。”舒然声音压低了些，“我看到新闻了。容氏那边情况是不是很糟？”
舒昀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连绵的雨丝，轻声说：“是有些麻烦，但还在可控范围内。别担心。”
这话半真半假。
麻烦是真的，但是否可控她其实并不确定。
她只是选择相信容肆有后手，也选择做好后手失效的准备。
“姐，你别瞒我。”舒然的声音严肃起来，“筝姐刚才也给我打电话了，问你这几天怎么样。我们都担心你。”
“我真的没事。”她重复道，“容肆在忙，我也在忙自己的事。你们别瞎操心，好好工作。”
舒然在那头叹了口气。
“姐，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们担心。”他说，“但舆论现在一边倒，股价跌成那样，银行抽贷，供应商逼债……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压力。容肆再厉害，他也是人，会累，会撑不住。”
舒昀没说话。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
但她能做的，是不成为他的另一个压力源。
“姐，”舒然忽然说，“我们能不能做点什么？虽然商业上的事我们不懂，但舆论这块……能不能想办法，至少把舆论风向往回拉一拉？”
这个提议让舒昀怔了一下。
她不是没想过。
但她不确定，贸然出手会不会打乱容肆的计划。
那些看似负面的舆论，那些铺天盖地的唱衰，也许正是他计划里的一部分。
只有让对手相信他真的山穷水尽，他们才会更大胆地行动，才会暴露出更多的破绽。
“我先问问容肆。”舒昀谨慎地说，“看看他那边什么想法。”
“好。”舒然说，“如果需要，我随时可以帮忙。”
挂了电话，舒昀握着手机，在窗边站了很久。
雨还在下。
她想起容肆那晚的话。
“一场我也没有必胜把握的赌局”。
既然是赌局，那么任何微小的筹码，也许都能影响最终的胜负。
舒然挂了电话，眉头依然紧锁。
他站在片场临时搭的休息棚里，外面雨声渐密，敲打在塑料棚顶上，发出密集的声响。
几个工作人员在不远处小声聊天，道具师在整理下一场戏要用的器具，一切如常，但他心里却压着一块石头。
他姐说得轻松，但他不是**。
容氏集团现在的局面，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有人在往死里整。
而且手段又狠又脏，一环扣一环，摆明了是不给留活路。
容肆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那些躲在暗处的，可能早就算计了不止一年两年。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点开微信通讯录，手指无意识地往下滑。
滑到一个名字时，他停了下来。
杨茜茜。
头像是她本人的照片，看起来是在某个海边拍的，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舒然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几秒。
杨茜茜。
他姐以前的助理，后来舒昀出国，她就自己发展了。
听说现在混得不错，自己开了个工作室，做公关和艺人经纪，在业内小有名气。
前段时间因为一个合作项目，他们重新加上了微信。
偶尔会聊几句工作，不深，但能感觉到她专业，人脉也广。
舒然犹豫了一下。
他和杨茜茜不算熟，这么多年没见，贸然去问这种棘手的事，似乎有些唐突。
但他还是点开了对话框。
舒然：【茜茜姐，在忙吗？有点事想咨询。】
消息发出去后，他等了几分钟。
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回复时，手机震了。
杨茜茜：【刚开完会。什么事？你说。】
舒然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简洁地把情况说了一下。
没有提容肆的名字，只说是一个朋友的公司遇到舆论危机，有没有什么能做的。
消息发出去后，他盯着屏幕。
这次回复得很快。
杨茜茜：【你朋友在容氏集团？】
舒然心里一惊。
舒然：【你怎么知道？】
杨茜茜：【这个时间点，舆论危机，除了容氏没别人。】
很直接。
杨茜茜：【电话里说不清。晚上有空吗？见面聊。】
舒然看了眼通告单，他今天下午还有工作，但晚上没安排。
舒然：【有空，地点你定。】
杨茜茜：【七点，国贸三期云上餐厅。】
舒然回了句好，放下手机。
五年没见了。
上一次见杨茜茜，还是她给他姐当助理的时候。那时候她大学刚毕业，扎着马尾，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跑前跑后，做事风风火火，说话也直来直去。
*
晚上七点，国贸三期。
雨已经停了，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云层压得很低。
城市的灯火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连成一片迷离的光海。
舒然乘电梯直达八十层的云上餐厅。
电梯门打开，侍者迎上来，他报了杨茜茜的名字，被引到靠窗的一个位置。
餐厅人不多，环境幽静，落地窗外是整个CBD的璀璨夜景。
舒然坐下，点了杯水，目光不自觉地投向窗外。
他很少来这种地方。
太安静，太正式，连空气都仿佛经过精心过滤，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奢华感。
“等很久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舒然回过头。
然后，他愣住了。
杨茜茜站在桌边，穿着一条剪裁利落的黑色连衣裙，外面罩了件深灰色的西装外套。
头发不再是记忆里的马尾，而是剪成了齐肩的锁骨发，微微内扣，衬得脖颈修长白皙。
她化了淡妆，唇色是温柔的红，眉眼间的青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性特有的从容笃定的气场。
五年。
真的能改变很多。
“茜茜姐。”舒然回过神，站起身，“没有，我也刚到。”
杨茜茜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
侍者过来，她熟练地点了单。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姿态优雅。
点完单，她转过头，看向舒然。
餐厅柔和的灯光落在她脸上，她的眼睛很亮，眼神直接，带着一种专业的审视，但又不会让人感到冒犯。
舒然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
“你变化很大。”他说，声音有些干。
“是吗？”杨茜茜挑眉，身体微微后靠，手臂搭在椅背上，姿态放松，“变老了？”
“不是。”舒然连忙否认，“是更……”他想了想，找到一个词，“更厉害了。”
杨茜茜笑出了声。
她的眼睛弯起来，眼尾有细细的笑纹，整个人瞬间柔和了许多。
“谢谢。”她说，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神情恢复了专业，“说说吧，具体什么情况。你知道多少，告诉我多少。”
舒然开始叙述。
他尽量客观，只说他看到和听到的。
没有添加自己的猜测。
杨茜茜安静地听着，眼神专注。
窗外，夜色渐深。
舒然说着说着，偶尔会抬眼看向对面的杨茜茜。
她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插话问一两个关键问题，每个问题都切中要害。
舒然心里那点紧张，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雨不大，淅淅沥沥地从清晨下到午后，将城市洗刷得灰蒙蒙一片。
空气里弥漫着属于春天的清冷。
舒昀坐在书房靠窗的沙发里，膝盖上摊着一本剧本，手里握着一支铅笔，却半天没有落下一个字。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落在雨幕中模糊的城市轮廓上。
手机在旁边震了一下。
她回过神，拿起来看。
是财经新闻的推送，标题刺眼：《容氏集团再遭重创！海外项目被曝存在重大合规漏洞，或面临天价罚单》。
点开，正文里充斥着“雪上加霜”“四面楚歌”“大厦将倾”这样的字眼。
评论区里，股民的绝望和愤怒几乎要溢出屏幕。
舒昀平静地看完，锁上屏幕，将手机放到一旁。
她重新拿起铅笔，在剧本空白处写下几个字。
如果此刻有人看见她，大概会惊讶于她的镇定，男朋友的商业帝国正在舆论和市场的双重绞杀下摇摇欲坠，她却还能坐在这里，心无旁骛地研究剧本。
但只有舒昀自己知道，这种平静不是伪装，也不是麻木。
而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坦然。那晚容肆对她坦白之后，她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反而松开了。
知道了最坏的打算，知道了他的计划，知道了那些惊涛骇浪之下暗藏的礁石与航道，她便不再需要无谓的担忧。
担忧解决不了问题。
她能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相信他；第二，做好自己该做的准备。
所以这几天，她照常生活。
送知约去幼儿园，去健身房，在家看剧本，研究下一个可能合作的项目。
偶尔下厨，做一些清淡的饭菜，和知约吃，然后给他留一份在保温盒里。
她不再频繁刷新闻，不再盯着股价曲线看。
她只是静静地，等待这场风暴过去。
或者等待风暴带来最坏的结果，然后，兑现她那句承诺。
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电话，屏幕上跳动着舒然的名字。
舒昀接起来：“喂？”
“姐，”舒然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片场，“你还好吗？”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担忧。
舒昀笑了笑：“我很好。怎么这个点打电话？没在拍？”
“中场休息。”舒然声音压低了些，“我看到新闻了。容氏那边情况是不是很糟？”
舒昀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连绵的雨丝，轻声说：“是有些麻烦，但还在可控范围内。别担心。”
这话半真半假。
麻烦是真的，但是否可控她其实并不确定。
她只是选择相信容肆有后手，也选择做好后手失效的准备。
“姐，你别瞒我。”舒然的声音严肃起来，“筝姐刚才也给我打电话了，问你这几天怎么样。我们都担心你。”
“我真的没事。”她重复道，“容肆在忙，我也在忙自己的事。你们别瞎操心，好好工作。”
舒然在那头叹了口气。
“姐，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们担心。”他说，“但舆论现在一边倒，股价跌成那样，银行抽贷，供应商逼债……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压力。容肆再厉害，他也是人，会累，会撑不住。”
舒昀没说话。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
但她能做的，是不成为他的另一个压力源。
“姐，”舒然忽然说，“我们能不能做点什么？虽然商业上的事我们不懂，但舆论这块……能不能想办法，至少把舆论风向往回拉一拉？”
这个提议让舒昀怔了一下。
她不是没想过。
但她不确定，贸然出手会不会打乱容肆的计划。
那些看似负面的舆论，那些铺天盖地的唱衰，也许正是他计划里的一部分。
只有让对手相信他真的山穷水尽，他们才会更大胆地行动，才会暴露出更多的破绽。
“我先问问容肆。”舒昀谨慎地说，“看看他那边什么想法。”
“好。”舒然说，“如果需要，我随时可以帮忙。”
挂了电话，舒昀握着手机，在窗边站了很久。
雨还在下。
她想起容肆那晚的话。
“一场我也没有必胜把握的赌局”。
既然是赌局，那么任何微小的筹码，也许都能影响最终的胜负。
舒然挂了电话，眉头依然紧锁。
他站在片场临时搭的休息棚里，外面雨声渐密，敲打在塑料棚顶上，发出密集的声响。
几个工作人员在不远处小声聊天，道具师在整理下一场戏要用的器具，一切如常，但他心里却压着一块石头。
他姐说得轻松，但他不是**。
容氏集团现在的局面，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有人在往死里整。
而且手段又狠又脏，一环扣一环，摆明了是不给留活路。
容肆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那些躲在暗处的，可能早就算计了不止一年两年。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点开微信通讯录，手指无意识地往下滑。
滑到一个名字时，他停了下来。
杨茜茜。
头像是她本人的照片，看起来是在某个海边拍的，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舒然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几秒。
杨茜茜。
他姐以前的助理，后来舒昀出国，她就自己发展了。
听说现在混得不错，自己开了个工作室，做公关和艺人经纪，在业内小有名气。
前段时间因为一个合作项目，他们重新加上了微信。
偶尔会聊几句工作，不深，但能感觉到她专业，人脉也广。
舒然犹豫了一下。
他和杨茜茜不算熟，这么多年没见，贸然去问这种棘手的事，似乎有些唐突。
但他还是点开了对话框。
舒然：【茜茜姐，在忙吗？有点事想咨询。】
消息发出去后，他等了几分钟。
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回复时，手机震了。
杨茜茜：【刚开完会。什么事？你说。】
舒然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简洁地把情况说了一下。
没有提容肆的名字，只说是一个朋友的公司遇到舆论危机，有没有什么能做的。
消息发出去后，他盯着屏幕。
这次回复得很快。
杨茜茜：【你朋友在容氏集团？】
舒然心里一惊。
舒然：【你怎么知道？】
杨茜茜：【这个时间点，舆论危机，除了容氏没别人。】
很直接。
杨茜茜：【电话里说不清。晚上有空吗？见面聊。】
舒然看了眼通告单，他今天下午还有工作，但晚上没安排。
舒然：【有空，地点你定。】
杨茜茜：【七点，国贸三期云上餐厅。】
舒然回了句好，放下手机。
五年没见了。
上一次见杨茜茜，还是她给他姐当助理的时候。那时候她大学刚毕业，扎着马尾，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跑前跑后，做事风风火火，说话也直来直去。
*
晚上七点，国贸三期。
雨已经停了，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云层压得很低。
城市的灯火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连成一片迷离的光海。
舒然乘电梯直达八十层的云上餐厅。
电梯门打开，侍者迎上来，他报了杨茜茜的名字，被引到靠窗的一个位置。
餐厅人不多，环境幽静，落地窗外是整个CBD的璀璨夜景。
舒然坐下，点了杯水，目光不自觉地投向窗外。
他很少来这种地方。
太安静，太正式，连空气都仿佛经过精心过滤，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奢华感。
“等很久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舒然回过头。
然后，他愣住了。
杨茜茜站在桌边，穿着一条剪裁利落的黑色连衣裙，外面罩了件深灰色的西装外套。
头发不再是记忆里的马尾，而是剪成了齐肩的锁骨发，微微内扣，衬得脖颈修长白皙。
她化了淡妆，唇色是温柔的红，眉眼间的青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性特有的从容笃定的气场。
五年。
真的能改变很多。
“茜茜姐。”舒然回过神，站起身，“没有，我也刚到。”
杨茜茜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
侍者过来，她熟练地点了单。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姿态优雅。
点完单，她转过头，看向舒然。
餐厅柔和的灯光落在她脸上，她的眼睛很亮，眼神直接，带着一种专业的审视，但又不会让人感到冒犯。
舒然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
“你变化很大。”他说，声音有些干。
“是吗？”杨茜茜挑眉，身体微微后靠，手臂搭在椅背上，姿态放松，“变老了？”
“不是。”舒然连忙否认，“是更……”他想了想，找到一个词，“更厉害了。”
杨茜茜笑出了声。
她的眼睛弯起来，眼尾有细细的笑纹，整个人瞬间柔和了许多。
“谢谢。”她说，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神情恢复了专业，“说说吧，具体什么情况。你知道多少，告诉我多少。”
舒然开始叙述。
他尽量客观，只说他看到和听到的。
没有添加自己的猜测。
杨茜茜安静地听着，眼神专注。
窗外，夜色渐深。
舒然说着说着，偶尔会抬眼看向对面的杨茜茜。
她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插话问一两个关键问题，每个问题都切中要害。
舒然心里那点紧张，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