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府的书房内,温暖如春。

  名贵的银霜炭在兽首铜炉里烧得无声无息,只将那股融融暖意,混进空气里那清雅的茶香与隔壁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靡靡丝竹之声中。

  四皇子一身暗紫色蟒袍,半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修长的手指拈着一只薄如蝉翼的白玉茶盏,脸上挂着一丝胜券在握的从容笑意。

  江南那封信,像一剂最烈的补药,彻底抚平了他近日因在御前受挫而积攒的所有烦躁。

  “……太子那边,如今已是惊弓之鸟,不足为虑。”一名心腹幕僚躬身侍立,语气中满是奉承,“王爷此番虽受申斥,却一举挖出了东宫在军中埋下的钉子,更是逼得江南甄家彻底倒向我们。此消彼长,储位之争,大局已定矣!”

  四皇子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雨前龙井,茶香醇厚,回味甘甜。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这种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看着对手在自己布下的棋局中垂死挣扎的**。

  父皇偏心又如何?

  太子占着名分又如何?

  这天下,终究是属于他这种敢下棋、也下得起棋的人。

  就在他运筹帷幄,准备与幕僚商议下一步如何将太子那点可怜的残余势力也一并蚕食干净时。

  “砰!”

  书房厚重的门,竟被从外面猛地撞开!

  一名管事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头上的帽子都歪了,那张平日里最是沉稳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血色,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抖得不成样子。

  “王……王爷!不好了!”

  丝竹之声戛然而止。

  四皇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傲慢与算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阴鸷。他缓缓坐直身子,并未发怒,只是用一种不带丝毫温度的语调问道:“何事惊慌?”

  “戴……戴权!”管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牙齿都在打颤,“总管太监戴权,亲率大批禁军,就在刚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查……查封了甄家在京城的所有商铺与宅邸!”

  “嗡”的一声,整个书房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四皇子那张总是带着笑意的脸,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他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你说什么?”

  戴权?

  父皇身边那条最会摇尾乞怜的老狗!

  他竟敢动自己的人?

  “放肆!”四皇子猛地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来人!立刻派人去,给本王拦住他!我倒要看看,他戴权有几个脑袋够砍!”

  一名心腹护卫领命,如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名护卫便又如丧家之犬般,面无人色地冲了回来。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四皇子的眼睛,只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比那管事还要厉害。

  “王……王爷……拦不住……”

  “戴总管他……他手持御赐金牌!”

  “他说……奉的是圣意,任何阻拦者,格杀勿论!”

  御赐金牌!

  格杀勿论!

  这八个字,像八记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四皇子的心上!

  他脸上的怒火,如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惊疑。

  他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那身暗紫色的蟒袍,随着他的动作,翻涌起一片压抑的暗流。

  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敲打。

  这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是太子?

  他立刻联想到了之前的军营风波,怀疑是那条被逼入绝境的疯狗,在临死反扑。

  可他旋即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太子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脑子!

  那会是谁?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之时,他当机立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立刻!马上去!将所有与甄家往来的信件,一字不留,全部销毁!快!”

  然而,就在他试图下令销毁所有证据以求自保时,惊天的反转,来了。

  一名负责在外打探消息的探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那惊骇的表情,仿佛白日见了鬼。

  “王爷!查……查到了!”

  “戴权……戴权当众宣布了查抄甄家的罪名!”

  四皇子心中一凛,厉声喝道:“说!是什么罪名?”

  探子咽了口唾沫,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颤抖着说道:“甄家……甄家涉嫌密谋……火烧西山皇庄,并……并意图嫁祸东宫!”

  什么?

  这个罪名,如同一道九天惊雷,轰然劈在了四皇子的头顶!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那张总是智珠在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彻底的茫然与混乱。

  火烧皇庄?

  嫁祸东宫?

  这……这是何等愚蠢、何等荒谬的计策?

  甄家的人是疯了吗?

  这对他四皇子有半分好处吗?

  这分明是将他自己也往火坑里推!

  一桩他闻所未闻的罪案,一个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的动机,此刻,却成了皇帝抄没他钱袋子的、一把锋利无比的钢刀!

  就在四皇子惊疑不定,府内已乱作一团之际。

  一名负责盯梢戴权动向的探子,面无人色地冲了进来,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王爷!”

  “戴权的主力人马,在查抄完所有商铺之后,并未收手!”

  探子抬起头,脸上满是绝望。

  “他们……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直扑甄家在京城的府邸……”

  “另一路……正朝着咱们王府的方向,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