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府那两扇朱漆嵌金兽首的厚重府门,此刻紧紧闭合,像一张死人紧抿的嘴。

  门内,上百名亲卫刀剑出鞘,冰冷的甲叶在清晨惨白的天光下,反射着一片令人心悸的寒芒。

  空气凝重得仿佛一块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平日里府邸的奢靡香风,早已被一股铁锈与恐惧混合的冰冷味道冲刷得一干二净。

  书房内,四皇子强作镇定。

  他已换下常服,穿上了一身代表着最高品级的暗紫色四爪蟒袍,腰间束着一指宽的羊脂白玉带。

  他端坐于太师椅上,脊背挺得笔直,试图用这身威严的行头,驱散那股从骨髓里不断渗出的寒意。

  他坚信,戴权不过是父皇身边的一条老狗。

  一条狗,焉敢在没有明确逮捕圣旨的情况下,强闯亲王府邸?

  这是祖宗礼法,是国之体统,更是他身为龙子,最后的底气。

  府门外,长街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总管太监戴权亲率的数百禁军,如同一片无声的钢铁森林,将整座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戴权并未叫门,也未擂鼓,他只是静静地立于门前,身形枯瘦,在那身鲜红的蟒袍映衬下,像一柄刚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骨头架子。

  他缓缓抬起一只枯瘦的手。

  手中,那枚象征着“如朕亲临”的御赐金牌,在惨白的天光下,骤然亮起一道刺目的金芒。

  “奉圣上口谕。”

  戴权那公鸭般的嗓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针,穿透了厚重的府门,清晰地传遍了整条街道,也清晰地,扎进了四皇子那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甄家谋逆一案,牵连甚广。特请忠顺王爷,即刻入宫回话。”

  他没有说“捉拿”,也没有说“逮捕”。

  只用了一个“请”字。

  可这个“请”字背后,那数百柄出鞘的利刃,那面代表着皇权的御赐金牌,却比任何一道捉拿的圣旨,都更令人胆寒!

  对抗,瞬间加码。

  戴权那双总是笑眯眯的老狐狸般的眼睛,缓缓扫过那紧闭的府门,声音陡然转冷。

  “咱家的耐心,不多。”

  “百息之内,府门不开,便以阻挠办案、形同谋逆论处!”

  这句话,像一道九天惊雷,轰然劈在了王府之内所有人的头顶!

  府内,四皇子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傲慢与算计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他猛地站起身,额角青筋暴起,那只戴着玉扳指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咯咯”作响。

  他被逼入了绝境。

  抗旨,罪名便坐实,戴权身后的禁军便会立刻破门而入,将他像一条死狗一样拖出去。

  开门,则尊严扫地,他身为亲王的最后一点颜面,将在整个神京城的注视下,被这条老狗踩得粉碎!

  暗潮之下,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开中门!”四皇子的声音嘶哑,却依旧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备全套亲王仪仗!本王……要亲自去向父皇陈情!”

  他决定以身份压人,用最隆重的仪仗,来展现自己并非阶下之囚,而是配合调查的姿态。

  这是他能为自己挽回的,最后一点颜面。

  “吱呀——”

  沉重的府门,缓缓打开。

  四皇子头戴紫金冠,身着四爪蟒袍,在八名佩刀亲卫的簇拥下,缓步而出。

  他昂首挺胸,目光睥睨,试图用这股天家贵胄的威仪,将眼前这条老狗的气焰压下去。

  他准备踏出府门。

  就在此时,惊天的反转,来了。

  戴权并未让路。

  他甚至连脸上的和善微笑都没有半分改变,只是上前一步,恰好挡在了四皇子的面前。

  随即,他从那宽大的袖袍中,缓缓地,取出了一张纸。

  一张吸墨废纸的拓印本。

  “王爷,您别急着走。”

  戴权将那张纸缓缓展开,上面,通过镜像反转出的、那个独一无二的血玉印鉴纹路,在清晨的寒风中,清晰可见,触目惊心。

  “万岁爷说了,他老人家想问的,不是甄家的案子。”

  戴权抬起头,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此刻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他将那张纸,轻轻地,递到了四皇子的眼前。

  “而是这封信里,您亲笔写下的那些话。”

  轰!

  四皇子精心营造的所有镇定,所有威仪,所有身为龙子的最后一点尊严,在看到那枚熟悉的印记时,瞬间土崩瓦解!

  他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他腰间那块羊脂白玉还要惨白。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那双总是闪烁着智计光芒的眼睛里,所有的神采尽数崩塌,只剩下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骇然与绝望。

  他明白了。

  父皇,什么都知道了。

  在四皇子失魂落魄地被两名禁军一左一右“护送”上那辆毫不起眼的囚车后,戴权并未随之离去。

  他缓缓转身,面向府内那一众早已吓得噤若寒蝉、面如死灰的管事与幕僚。

  随即,他从袖中,缓缓展开了另一道早已准备好的、明黄色的圣旨。

  “传万岁爷旨意。”

  戴权那公鸭般的嗓音,冰冷而残酷,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开始收割这场风暴最后的果实。

  “即刻起,查抄忠顺王府书房,但凡与甄家逆案相关之文书信件,一字一句,皆不可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