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风云--海上争霸300年 第三十一章 第一个皈依者

小说:澳门风云--海上争霸300年 作者:九连真人 更新时间:2025-10-22 11:00:51 源网站:2k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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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澳门半岛的渔村边缘,一间简陋的疍家棚屋内,年轻的渔民阿明正发着高烧,伤口溃烂的左腿散发出腐臭。他的母亲跪在床边啜泣,父亲则蹲在门口,面对一堆纸钱和香烛,向妈祖和各方神明拼命祈祷。

  “没用了...”老郎中收起药箱,摇头叹息,“伤口入里,邪毒攻心,准备后事吧。”

  绝望之际,邻居老陈突然闯进来:“快去请番和尚!他们治好过李家的娃!”

  阿明父亲愣住了:“番和尚?那些红毛鬼?”

  “管他红毛绿毛,能救命就是好毛!”老陈急切地说,“我亲眼见过他们用白药粉治伤口,灵得很!”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阿明父亲跌跌撞撞地跑到葡萄牙人聚居区。语言不通的他只能比划着儿子受伤的腿,做出哀求的手势。

  范礼安神父正好路过,立即明白过来。他带上药箱,跟着阿明父亲赶往渔村。

  棚屋内的景象让范礼安倒吸一口凉气。阿明的伤口严重感染,已经出现败血症的迹象。他立即用葡萄酒清洗伤口,敷上带来的磺胺药粉——这是欧洲最新的医药成果,在远东堪称神药。

  接下来的三天,范礼安每天往返两次,亲自为阿明换药。佩雷斯神父也同来,在治疗前后为病人祈祷。虽然阿明一家完全听不懂拉丁文祷词,但能感受到其中的善意。

  第四天,阿明的高烧退了;第七天,伤口开始愈合;半个月后,他已经能拄着拐杖下地行走。

  “番和尚救了你的命啊!”老陈对阿明说,“该去谢谢人家。”

  于是,康复后的阿明在父亲陪同下,带着一筐鲜鱼来到传教士的住所。范礼安欣然收下鱼,佩雷斯则邀请他们进屋喝茶。

  通过结结巴巴的汉语和大量手势,佩雷斯试图解释:“不是我的功劳,是天主的恩典。”

  阿明父子似懂非懂,但感激之情是真切的。从此,阿明经常来传教士这里帮忙干些杂活,顺便学几个葡萄牙单词。传教士们也乐于有这个中国年轻人 around,可以练习汉语。

  一天,阿明好奇地问起范礼安神父胸前的十字架:“为什么你们都戴这个?”

  范礼安抓住机会,通过林弘仲的翻译,讲述了耶稣受难的故事。阿明听得入神,特别是听到耶稣为救世人甘愿受死时,眼中闪着光。

  “就像范神父救我一样?”他问。

  佩雷斯欣慰地点头:“正是。耶稣为所有人牺牲,就像医生救治病人。”

  渐渐地,阿明对**产生了浓厚兴趣。他主动参加礼拜,虽然听不懂大部分内容,但喜欢那种宁静庄严的氛围。更让他触动的是传教士们的生活方式:简朴、自律、乐于助人,与他印象中富裕骄纵的葡萄牙商人截然不同。

  然而,当阿明表示想受洗时,佩雷斯却出人意料地谨慎。

  “你需要更多学习,”神父说,“信仰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终身承诺。”

  他给阿明一本用汉语写的《天主实录》——这是传教士们熬夜翻译的教义概要,还安排利玛窦神父专门教导他。

  阿明的学习过程充满文化碰撞。当他听到“上帝创造世界”时,自然联想到盘古开天辟地;听到“原罪”概念时,困惑地问:“祖先犯错,为什么要我们承担?”——这与中国“父债子偿”的观念相悖却又相似。

  最大的障碍是“唯一真神”的观念。阿明很难理解为什么只能信一个神:“妈祖管海,观音慈悲,关公忠义,各管一摊不好吗?”

  范礼安思考良久,打了个比方:“好比朝廷,有许多官员,但只有一个皇帝。上帝就是天上的皇帝,天使是官员。”

  这个比喻让阿明似懂非懂,但至少有了理解的框架。

  学习期间,阿明经历了一场内心挣扎。一天,母亲提醒他该去妈祖庙还愿——这是生病时许下的诺言。

  “我现在信天主了,还能拜妈祖吗?”阿明问佩雷斯。

  神父沉吟道:“你可以感谢妈祖庙的人帮助你,但不能参与祭拜。只能向唯一真神祈祷。”

  阿明陷入两难:不去还愿,对不起父母和神明;去还愿,又违背新信仰。最终,他选择去妈祖庙捐钱,但不烧香不跪拜。

  这个折衷方案让双方都不满意。庙祝觉得他心不诚,传教士觉得他妥协过多。

  更大的压力来自家族。当阿明受洗的决心传开后,族长亲自召见他:“你要背祖忘宗吗?番教不准祭祖,你让祖先做孤魂野鬼?”

  阿明痛苦不堪,夜不能寐。他向范礼安倾诉困境,神父出人意料地表示理解:

  “孝敬父母是上帝的诫命。你可以用**的方式纪念祖先,比如祈祷、献花,只是不烧纸钱。”

  这个变通方案让阿明稍感宽慰,但家族仍不接受。

  洗礼的日子终于到来,却又横生枝节。香山县衙不知从哪听到风声,派胥吏来“提醒”传教士:严禁向中国人传教。

  佩雷斯不得不推迟洗礼,心情沉重:“或许时机未到。”

  转折发生在一个暴雨夜。阿明的父亲突发急病,传教士们冒雨出诊,再次救回一条生命。老人康复后,对儿子的选择沉默了许多。

  更关键的是林弘仲的暗中周旋。他通过关系让官府“网开一面”,默许个别中国人入教,只要不张扬。

  最终,在一个宁静的清晨,洗礼秘密举行。小教堂内,阿明跪在圣坛前,佩雷斯神父用清水在他额上划十字:

  “阿明,我洗尔,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从这一刻起,他有了教名“保禄”,成为澳门第一个中国天主教徒。

  仪式简单却庄严。几位葡萄牙教友在场见证,阿明的父母也悄悄来了,躲在角落默默流泪——不知是喜悦还是忧虑。

  洗礼后,阿明的生活发生了微妙变化。他继续打渔,但每周日参加弥撒;仍然孝敬父母,但用祈祷代替烧纸;甚至尝试向其他渔民传教,结果被嘲笑为“番鬼仔”。

  最大的考验很快来临。阿明的妹妹要出嫁,按习俗需要祭祖。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经过痛苦思考,阿明想出一个办法:他参加婚礼,但在祭祖环节主动退到屋外祈祷。既不全然拒绝,也不完全参与。

  这个折衷做法虽不完美,但被双方勉强接受。佩雷斯神父评价道:“在中国传播福音,需要智慧和耐心。保禄找到了自己的方式。”

  阿明的皈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一些中国人在观望,少数人开始好奇地打听,更多人则持怀疑态度。

  传教士们从中学到宝贵经验:医疗救助是打开心灵的有效途径;文化适应比直接对抗更重要;个人榜样比教条说教更有力。

  然而他们也知道,第一个皈依者往往是最艰难的。阿明/保禄将面临长期的文化夹缝生存:不被传统社会完全接受,也难以完全融入葡萄牙人群体。

  “我们给了他信仰,也给了他十字架。”佩雷斯在日记中写道,“愿上帝给他力量背负这十字架。”

  夕阳西下,阿明结束一天的打渔工作,习惯性地望向山坡上的小教堂。十字架在落日余晖中闪光,就像海上的灯塔。

  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将开启一个新时代;不知道未来将有无数中国基督徒沿着他开辟的道路前行;更不知道,这种文化夹缝中的信仰将成为中国**的特点之一。

  此刻的他,只是划着小船,哼着新学的圣诗,驶向家的方向。海风拂面,仿佛带着天主的祝福与考验。

  潮起潮落,浪花拍岸,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古老国度与新兴信仰相遇的故事。第一个皈依者已经出现,更多的故事,正在海浪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