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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大嫂你们去碧云寺的第二天,我带着绾棠和绾荔回她们外祖家探望。

  回来路过朱雀街时,绾棠瞧见路边书肆到了一批新书,眼睛都亮了。我便给了她一块碎银,让她自己去挑,带着绾荔在街对面的糖水铺子等她。”

  温氏强忍哽咽,继续道:“可那孩子回来时,脸色就有些不对。说是方才在书肆门口,不小心撞翻了一个老婆子的竹篮,那婆子不依不饶,非要她买下一道皱巴巴的黄符。

  绾棠不肯,那婆子便扯着她的衣袖不放。孩子胆小,最后只好将买书的钱全数赔给了那婆子。”

  云昭一开始还神色如常,待听到“婆子”、“竹篮”、“黄符”等字眼时,眸色骤然一凝。

  在赵悉的严令督办下,满京城皆知,若此前误买了“桃花符”、“同心符”,务必上交京兆府处置。

  可这其中的关窍与厉害,除了当日碧云寺在场的官眷贵女,寻常百姓绝无可能知晓得如此详尽!

  “当时我只当是遇上了讹人的刁婆子,专挑小姑娘欺负,心下虽气,却也未曾深想。便又取了银钱,带她折返书肆,挑了几本她喜欢的。”

  温氏说到这里,声音愈发颤抖,“可谁曾想……当晚,绾棠就不对劲了。”

  苏氏听得连连蹙眉:“如何不对?可是白日里受了惊吓,发起热来了?”

  “若只是寻常发热,我何至于此!”温氏泪水涟涟,

  “那天半夜,约莫过了子时,她忽然从梦中惊坐而起,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窗外,嘴里喃喃说着‘时候到了’,非要起身往外走。

  我将她拦下,她便闭着眼哭闹不休,力气大得骇人,险些将我掀倒在地……

  绾荔被她姐姐这般模样吓得缩在床角,也跟着啼哭不止,那一夜,院子里简直是鸡飞狗跳!”

  云昭心头猛地一跳——

  几日前在碧云寺,承义侯夫人也曾忧心忡忡地提及,府上老夫人自上月起,每逢子时三刻必醒,已闹腾了月余,遍请名医皆束手无策。故而想托她前去瞧瞧。

  当时她已应承,待佛诞日事了便过府一看,方才让雪信去递帖子,也正是为了此事。

  彼时她猜测,或许是府中无意变动了风水格局,或是新添了某件物件,故而冲撞了老夫人。

  万万没想到,她尚未踏足承义侯府,自家三房竟先出了这般诡谲之事!且似与桃花煞一案紧密相连!

  “接下来几日,每逢子时三刻,绾棠妹妹都会准时醒来,哭闹不休?”云昭沉声问道,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正是!一日不差!”温氏眼中满是惊惶,连嘴唇都在哆嗦,“我想去城外道观请位真人来看看,可夫君却斥我杞人忧天,妇人之见。说是小孩子家白日受了惊吓,过几日便好。”

  她用力摇头,泪水纷飞,“可我自己的女儿我清楚!绾棠平日是有些怯懦,但那是因为我们三房没出息,她在这府里活得小心翼翼、看人脸色!她的本性原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

  自那日后,她一日比一日沉默,那眼神……有时呆滞冰冷得让我这个做**都害怕!”

  她抓住云昭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几乎要跪下来:“这几天街上都在传,那骇人的桃花煞一案,是昭姐儿帮忙破的,如今更连陛下都赏识。我想大姑娘必定有些真本事在身上!三婶求求你,救救绾棠吧!”

  “三婶不必如此。”云昭扶起温氏,沉吟片刻,眸色凝重:“妹妹现在何处?白日里情况如何?”

  “我将她拘在我院中的东厢房里,让信得过的嬷嬷和丫鬟日夜不错眼地守着。”温氏忙道,“白日里倒与常人无异,只是比往日更沉默些,可一入夜,到了时辰便……”

  “务必看好妹妹,若有任何异动,立刻命人来报我。”云昭当机立断,“今晚子时前,我会亲至汀兰苑查看。”

  温氏连连点头,无有不应。

  几人一同往内院走去,温氏稍稍落后半步,声音轻柔却清晰,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冷静:“大嫂既有决断,纳梅氏为妾之事,便需尽快操办,宜早不宜迟。”

  温氏生的眉目温柔,平日里总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此刻分析起局势却条理分明,“迟则生变。梅氏与老夫人经营多年,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甘心认输。”

  云昭顺势追问:“如今府上是如何传二婶杨氏之死的?”

  温氏叹了口气,低声道:“还能怎么说?都在传二嫂去寺里寻你给老夫人瞧病,你非但不肯回来,还当众给她没脸……结果当晚杨氏人就没了。如今话里话外,都暗示是你言语相逼,才让她一时想不开……”

  姜绾宁和姜珏那对姐弟俩,便是这般被撺掇起来,对云昭动刀子拼命的。

  云昭眼底寒光一闪,沉吟道:“三婶,府里哪个婆子最爱搬弄口舌,你可清楚?”

  温氏略一思索便道:“后厨帮佣的钱婆子,贪杯又嘴快;还有原先在杨氏院里伺候、如今被打发到浆洗房的刘婶子。”

  她细细分说:“那钱婆子,私下最爱去‘猫儿胡同’尽头那家小酒馆吃酒扯闲篇儿,几杯黄汤下肚,什么话都敢往外掏。”

  “刘婶子则是府里有名的‘顺风耳’,无事也要搅起三尺浪,专爱在下人堆里传是非,就为显摆自己消息灵通,以此捞些好处。”

  云昭取出些银钱塞给温氏:“那便寻个妥当由头,赏钱婆子些酒钱,让她今晚务必去猫儿胡同喝个尽兴。”

  她唇角掠过一丝冷意。

  杨氏在碧云寺忘尘阁与堂兄杨振那桩丑事,还有众女眷对梅氏当晚行径的怀疑,此前只因佛诞日寺中暂闭,勉强压住了风声。

  如今佛诞日事毕,各府夫人小姐尽数归家——这般炸裂的秘闻,哪里还瞒得住?

  只怕不到明日清晨,就要传遍京中高门!

  云昭又道:“至于那刘婶子……她不是自诩消息灵通么?正好,就让喝高了胡吣的钱婆子,‘无意间’撞到她常去的浆洗房附近,好好与她分说分说——

  杨氏当日究竟为何急着去寺中‘求医’,那忘尘阁里,又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温氏虽还不知当晚在忘尘阁的个中细节,但对云昭的用意心领神会,她郑重点头:“我明白,这就去安排。”说罢便与云昭、苏氏道别,匆匆往汀兰苑的方向去了。

  见温氏走远,云昭挽住苏氏的手臂,轻声问:“母亲可觉得疲累?若是……”

  “不累。”苏氏摇头,目光坚定,“温氏说得在理,梅氏的纳妾礼,耽搁不得。正好趁热打铁。”

  云昭微微一笑,眸光锐利如出鞘之剑:“也好。母亲便跟我一同往堂屋去瞧瞧吧。”

  方才那群人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想必此刻正聚在某处,又惊又怒,方寸大乱。

  她淡声道:“趁着如今家中尚且不知杨氏与梅氏的那些丑事,刚好趁此机会,先当着全家的面,订下梅氏的纳妾礼。另外,母亲的嫁妆单子,连同库房钥匙,今日也要一并拿回来。”

  姜世安此刻想必正焦头烂额,既要安抚家中上下,又要绞尽脑汁思索如何向太子解释今日这场闹剧,更要担心常公公回宫后陛下的态度……

  此时的他,绝无暇他顾,正是她们母女俩出手的最佳时机。

  等到了明日,忘尘阁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想必姜家众人的脸色,一定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