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天,晓军哥,您这脖子上还挂着一把钥匙呢?”

  傻柱的嗓门在空旷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响亮,把角落里的一层灰都震得动了动。

  “这不就是开这盒子的钥匙嘛?”

  他指着罗晓军手里的红木盒子,眼睛瞪得溜圆。

  娄晓娥的目光也落在那把小小的钥匙上。

  这把钥匙,她见过无数次。

  它一直和那半块玉佩挂在一起,贴着丈夫的皮肤,是丈夫从不离身的东西。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个不起眼的配饰,从没多问过一句。

  没想到,它竟然是一把真正的钥匙。

  “爸爸,快打开,快打开。”

  罗安宁已经完全忘记了这里的黑暗和寒冷,小手扯着罗晓军的衣角,兴奋地催促。

  秦淮茹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那把黑乎乎的小钥匙。

  她心里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这把钥匙,这个男人贴身戴了这么多年。

  它等着打开的,究竟是怎样一个秘密。

  罗晓军没有说话。

  他用手指,轻轻地,把那把小钥匙从红绳上解了下来。

  钥匙很小,比他的指节还短。

  因为常年贴身佩戴,它虽然氧化变黑,表面却被摩挲得非常光滑。

  他拿着这把小钥匙,对准了红木盒子上那把更小的黄铜锁的锁孔。

  他把钥匙插了进去。

  尺寸正好,严丝合缝。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连傻柱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伸长了脖子。

  罗晓军轻轻转动了钥匙。

  “咔哒。”

  一声极为细微的声响。

  锁开了。

  他拔出钥匙,将它重新穿回红绳,放回衣领里。

  然后,他拿起那个木盒,入手很轻。

  他当着家人的面,轻轻打开了盒盖。

  没有想象中的珠光宝气。

  也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文件。

  盒子里铺着一层深蓝色的绒布。

  绒布之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叠信。

  那是一叠信,用一根同样是蓝色的丝带,整整齐齐地系着。

  信封是那种最普通的牛皮纸信封,已经泛黄。

  “就一堆信?”

  傻柱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失望。

  “费了这么大劲,从几十年的**堆里刨出来,就是一堆信啊?”

  他觉得这趟寻宝之旅,到这儿算是彻底砸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金银财宝,最起码也得是几根金条吧。”

  孩子们却没有失望。

  罗平安好奇地伸过头。

  “爸爸,信里写的什么呀?”

  娄晓娥的心思更细,她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借着手电筒的光仔细看着。

  “晓军,你看。”

  她指着信封的正面。

  “收信人是你的名字,罗晓军收。”

  “可是…这些信,好像都没有寄出去过。”

  大家凑过去看。

  果然,信封上只有收信人的名字和地址,地址写的也是多年前那个大学的宿舍号。

  但是,信封的右上角,贴邮票的地方是空白的。

  也没有任何邮戳的痕迹。

  一整叠信,都是这样。

  它们被写好了,装进了信封,却没有一封被投进邮筒。

  “这是谁写的啊?”傻柱也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了,“写了信又不寄,这是什么道理?”

  秦淮茹看着那叠信,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能感觉到,这些信里藏着一些很重的东西。

  那是一种她不曾拥有,也无法想象的,属于读书人的情感。

  细腻,执着,又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伤感。

  罗晓军解开丝带,拿起第一封信。

  他没有拆开。

  只是看着信封上那娟秀的字迹。

  那字迹,和之前那张包裹着钥匙和数字的纸条上的一模一样。

  都是用一种很漂亮的钢笔字写的,透着一股书卷气。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一个模糊的影子,从罗晓军尘封已久的记忆深处,慢慢地浮现出来。

  他想起来了。

  那是一个女孩。

  一个大学时期的女同学。

  他甚至记不起她的全名,只记得大家都叫她“林同学”。

  她非常安静。

  安静到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她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或者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

  她从不主动和人说话,上课也从不回答问题。

  她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连衣裙,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

  记忆里,她好像永远都低着头,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字。

  罗晓军和她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唯一的一次对话,是在图书馆里。

  那天他为了找一本关于相对论的德语原版书,跑遍了整个图书馆。

  最后,就是在这个几乎没人去的顶楼阅览室里,看到了那个女孩。

  她正坐在窗边,面前摊开的,就是他找了很久的那本书。

  他走过去,问她可不可以借阅一下。

  女孩抬起头,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衬得她眉眼格外柔和。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书推了过来,脸颊上有一丝很淡的红晕。

  然后就匆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从那以后,罗晓军再也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直到毕业,他都没有再特别留意过这个安静的女同学。

  没想到,几十年后,以这样一种方式,收到了她“寄”来的信。

  一整盒,从未寄出的信。

  “晓军?你想起什么了?”

  娄晓娥看到丈夫脸上的神情,轻声问道。

  罗晓军回过神来,他看着手里的信封,点了点头。

  “我想起来了。”

  他把信放回盒子里,重新系好丝带。

  “这是我大学一个同学写的。”

  “同学?”傻柱来了兴趣,“男同学女同学啊?”

  罗晓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爸爸,那信里到底写了什么秘密啊?”

  罗安宁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咱们回家再看吧。”

  娄晓娥开口提议。

  “这里又冷又潮,光线也不好。咱们不能在这儿看这些信,对写信的人不尊重。”

  “对对对,嫂子说得对。”傻柱连连点头,“回家,回家看。这么有文化的东西,得洗干净手,泡上壶好茶,坐得端端正正地看。”

  秦淮茹也觉得应该这样。

  这些承载着一个人多年心事的信件,不应该在这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被草草打开。

  罗晓军把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走吧,我们回家。”

  一家人原路返回。

  当他们从那扇低矮的小门里走出来,重新回到一楼大厅时,都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外面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拱形窗户照进来,温暖又明亮。

  那个管理员还在桌子后面打盹。

  罗晓军走过去,把那包没开封的大前门,又从管理员的口袋里拿了出来,轻轻放在了桌上。

  他没再拿新的东西,只是把原本属于傻柱的东西拿了回来。

  管理员被这动静惊醒,看到桌上的烟,又看到罗晓军一家人,愣了一下。

  “找到了?”

  “找到了,谢谢您。”罗晓军客气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管理员把烟又揣回兜里,没再多说什么。

  一家人走出了这栋老楼。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地下室带来的那股阴冷寒气。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两个孩子玩累了,靠在妈**怀里睡着了。

  傻柱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淮茹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罗晓军怀里那个红色的木盒子上。

  娄晓娥则安静地靠在丈夫的肩头,一只手轻轻搭在他抱着盒子的手臂上。

  她没有问那个同学是男是女。

  也没有问信里可能会写些什么。

  她只是觉得,能陪着丈夫,一起找回他遗失的这一段过去,就很好。

  罗晓军抱着盒子,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他的心情很平静。

  作为一个经历过世事的人,他明白,这个盒子里装的,不是什么爱恨情仇。

  那是一个年轻的生命,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用自己唯一的方式,记录下的一段青春。

  一段属于她自己,也悄悄关联着别人的,无声的往事。

  这比任何金银财宝,都更值得被郑重对待。

  这份迟到了几十年的新年礼物,终于要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