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尚德这一低头,钟先生心里半点意外都没有。

  呵呵,这早就在他的算计之中。

  孔家最近可是把皇上和太子得罪得不轻——朝廷赈灾他们搞事情,推行官绅一体纳税,他们又带头反对。

  孔瑜瑾身死之后,朝廷更不客气,直接让衍圣公府给一个交代,顺手还升了南孔家主的官。

  这信号还不够明显吗!

  这种种迹象足以表明,朝廷这是摆明了想扶南孔上来,顶掉你们北孔的衍圣公之位啊!

  对于普通的孔家后人来说,谁当衍圣公或许没那么要紧,可对孔尚德这位“准衍圣公”来说,那可是天塌了的大事。

  一旦丢了这衍圣公之位,他就从“天下第一家”的继承人,变成路人甲了。

  以后出门不可能再横着走,祭祖时也不可能站在重要位置了。

  这能忍?绝对不行!

  钟先生笑眯眯地开口:“孔公子,你知不知道,最想动你们衍圣公之位的是谁吗?”

  孔尚德迟疑了一下,最终抱拳道:“请先生恕尚德愚昧,请先生明示。”

  钟先生一听,嘴角浮起一丝“我就知道”的冷笑,语气淡淡的:“既然孔公子不知道,那有些话,也就没必要说了。”

  “告辞!”

  说完一抱拳,转身就要走人。

  只是,走得那叫一个慢,简直是一步分成三步挪。

  果然,这孔尚德当场脸色就变了,正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旁边的孔瑜慎赶紧打圆场:“钟先生,请留步!”

  “尚德不是故意隐瞒,实在是不敢说啊!”

  那钟先生头也不回,却下意识地竖起耳朵:“连名字都不敢提,你们孔家还想拿回爵位?”

  “看来,我这一趟,是白跑了!”

  “道不同不相与谋,告辞告辞!”

  眼看他真要走到了门口,孔尚德一跺脚,咬牙喊道:“钟先生说的……应该是太子吧?”

  那钟先生脚步一顿,转过身,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孔公子,我说得对不对呢?”

  孔尚德此时反倒冷静下来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先生说得对!就是太子爷要断了我们衍圣公府的根!”

  “他不但收走了我们孔家的百万亩祭田,现在,连属于我们的爵位也不放过。”

  “我爹以死求朝廷怜悯,想了结之前那些事。”

  “谁知太子还是不依不饶……”

  说完这些,孔尚德反而松了一口气,静静地等着钟先生的反应。

  钟先生啪啪鼓了两下掌:“孔公子不愧是未来的衍圣公,当前的局势看得明明白白的。”

  “可是孔公子,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太子爷就准备剥夺你们继承衍圣公爵位的资格,那以后呢?”

  “等他登上大位,恐怕这衍圣公的位置,就和你们家彻底无缘了。”

  “到那时候,别说爵位了,恐怕孔府门口的狮子都得改姓‘南’”!

  孔尚德嘴角抽搐了几下,想反驳却无话可说。

  这话虽然扎心,但却是事实。

  太子现在就看他们不顺眼,将来怎么可能会有好日子过?

  他忍不住瞄向孔瑜慎。

  孔瑜慎也一脸阴沉。

  这孔瑜慎还暗自摇头,这边孔尚德脑子里的小算盘已经打得噼里啪啦响了:

  虽然南孔也算自家人,继承衍圣公的爵位,意味着圣人的传承不绝。

  可那是隔了多少代的远亲哪!

  让他们来继承家业,谁能甘心?

  有衍圣公这个爵位,孔家就是“天下第一家”;没了,谁还搭理你?

  说不定过几十年,这一脉就泯于众人矣,彻底的默默无闻了。

  更惨的是,新上位的南孔很可能会把他们当贼防,还要变着法儿地打压他们,防着他们把爵位再抢回去。

  权力这玩意儿,一旦尝过了滋味就戒不掉。尤其是皇权。

  为了皇位这至尊宝座,历史上父子兄弟相残的还少吗?

  衍圣公的爵位虽比不上皇权,却也是世间少有的香饽饽儿啊!

  “请钟先生指条明路!”

  孔尚德咬咬牙,他知道这位钟先生肯定有后手,要不然也不会代表佟国维来这一趟。

  钟先生微微一笑:“想保住爵位,只有一个办法——换一个太子。”

  “不然的话,就算这次勉强保住了,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孔尚德心里早有点预感,但是,真的听到“换太子”三个字,还是心头狂跳,当场僵住,脑子里嗡嗡作响。

  毕竟,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啊!

  孔家向来不愿意掺和这种皇权争斗,毕竟已经是顶级富贵,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却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收益。

  可是现在,形势逼人……

  他不由得又看向了孔瑜慎。

  孔瑜慎是他的叔叔,经验比他还要丰富,父亲在临走的时候,告诉他遇事不决,可以和孔瑜慎商议。

  孔瑜慎脸色更难看了。

  他早就料到了,这位钟先生所图不小,但没想到是要换太子。

  如果说,是皇上想换太子,他们孔家肯定支持,可是让他们亲自下场去搞这事?

  弄不好就是灭门之灾!

  想到这里,孔瑜慎摇摇头:“钟先生,我们衍圣公府,历来不参与皇家纷争。”

  “所以,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事我们不能插手。您放心,今日之事我们一定守口如瓶,绝不外传。”

  钟先生也不生气,反而笑了:“孔先生真是足够小心谨慎。”

  “可惜啊,”他又慢条斯理地添了把火,“可惜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不是衍圣公府了,只是丢了爵位的丧家之犬。”

  “我听说,你们在泰山那边得罪的人可不少?等新衍圣公上位,那些人会不会来找麻烦呢?”

  “既然话不投机,那就此别过吧。”

  说完他又作势要走。

  孔尚德想到今天皇上不见他、想到接下来的三司会审、想到太子那张冷脸……孔尚德的心脏都快拧成麻花了。

  这爵位绝不能丢!

  那就注定——不能和太子和解。

  他稍一犹豫,终于狠下心:“钟先生,我们合作!但……不知道我们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刚才不是说了吗?你继续当衍圣公,百万亩祭田同样也会物归原主。”钟先生笑得很从容,“我觉得,这就足够了。”

  孔瑜慎还想拦,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

  这事儿风险是大,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没得选了。

  太子摆明了是敌人,不扳倒他,爵位肯定没戏。

  孔尚德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那……需要我们做什么?”

  “孔公子爽快!”

  钟先生也不绕弯子了,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

  这张纸纸质很不错,上面用一种圆润的笔法写着一行字: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看到这行字,孔尚德一愣:这首情诗我熟啊,可是,给我这个干什么?表忠心?

  这是要自己以诚相待么?

  他抖了抖纸,一脸懵:“钟先生,这是……何意?”

  “孔公子,表面上看上去是一首情诗,但也可以变成让人浮想联翩的东西。”钟先生压低声音,“关键在于——是谁写的。”

  孔尚德捏着那张纸左看右看,琢磨了半天,觉得那字迹很是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到底是谁的。

  “谁写的?”孔瑜慎先问了出来,表情严肃。

  钟先生淡淡吐出两个字:“太子。”

  “而且是前些日子,太子写给孔瑜瑾大人的。”

  “可惜孔大人没回应,所以太子恼羞成怒,开始疯狂报复孔家。”

  “收回祭田、在赈灾案里把脏水泼给孔家、还有就是,孔瑜瑾大人之所以**,是因为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以死明志……万般无奈之下,才会选择这种下策啊。”

  说到这里,钟先生嘴角一翘,对自己的说法相当满意。

  孔瑜慎和孔尚德却听得后背发凉。

  俩人飞快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绝望:

  这哪是合作?这分明是要把孔家绑上诬陷太子的贼船啊!

  一旦暴露,万劫不复。

  孔瑜慎深吸一口气:“钟先生,我们可以支持你们,但这种栽赃的事……孔家绝不参与!”

  “孔大人,现在可由不得你们了。”

  钟先生不紧不慢地又补了一刀,“你们真以为孔瑜瑾的死因没人知道?”

  “不就是因为孔家那些肮脏事捂不住了吗,想用他的死打一张悲情牌,让朝廷不再追查吗?”

  “可惜,你们的算盘打不通,这一招没有用。”

  “现在只有按我说的去做,你们才有一线生机。否则等三法司会审真相大白,你们失去的只会更多。”

  孔瑜慎没有再说话,孔尚德沉默片刻,又问:“光凭这句诗,真能让皇上相信,太子逼我们孔家效忠?”

  钟先生笑了:“孔公子,您好歹也算饱读诗书,难道不明白——杀人有时候不需要铁证,有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足够了!”

  “太子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实力、也有做这件事的可能。”

  “这一切联系起来,在皇上眼里,那就是他做的。”

  孔尚德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钟先生,我想知道,这首诗……怎么落到您手里的?”

  钟先生顿了顿,摆出一种坦诚相待的姿态:“照说不该告诉你们,但为了表示诚意,说说也无妨。”

  “一个人模仿一样东西,短时间内可能不像,但是,这世上确实有高人,通过五年、十年的努力……足以以假乱真,简直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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