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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征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陛下啊,您是九五之尊,可曾真正体会过臣子立于朝堂之上的如履薄冰?

  伴君如同伴猛虎,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他不敢不谨慎,只得缓缓启口:

  “臣斗胆一问,如今天下可用之资,究竟握于何人之手?”

  李世民目光微动,魏征见状也不再遮掩,直言道:

  “陛下明鉴,眼下能调动的资源,十之七八皆在世家与宗门手中。

  朝廷虽统辖广袤疆土,赋税丰盈,然军需、边防、赈灾、修缮处处用度浩繁,真正可调之物,实则所剩无几。

  是以,臣建议——重审近五十年来所有旧案。”

  “罪大恶极者,抄没家产,拘押入狱;情节较轻者,亦可责令以物资赎罪。”

  “依其罪责深浅,索取相应数目之资源,以补国用。”

  李世民听罢微微颔首,却仍存疑虑,随即问道:

  “朕知那些世家宗门手中握有不少资产,可他们真能拿出多少?纵使追缴,也不可能填补四成所需。

  况且这些家族门派也要养人维系,哪有余力倾囊而出?

  你既然求取天子令,所图必然不止于此。

  有何打算,尽可直言。

  令符既已交付,朕自会全力支持。”

  魏征神色略显迟疑,实则是有意为之——并非不信君心,而是为避“测主”之嫌。

  正欲开口,李世民却已起身,缓步走到他身侧,语气平静却意味深远:

  “天机楼现世,震动诸国,暗流涌动,隐世强者纷纷露形。

  如今列国皆处动荡之际,大唐若能多一支铁血之师,便多一分立足之力。

  尤其是‘射日’军团,战力惊人,一人可敌敌方两军,堪称锋锐之矛。”

  “但其消耗亦极为惊人,所耗物资远超寻常军团数倍,仅靠国库勉强维持。”

  “更致命的是,一旦被敌近身缠斗,三支精锐便可将其围歼。”

  “若将不良人解散重组,整合为新式军团,则可弥补此短。

  他们虽以探察情报为主业,可多数出身江湖,武艺卓绝,本就是一方豪雄。”

  “这些年来,他们为朝廷出生入死,却始终藏于阴影之中,不见天日。”

  “这一次,朕愿让他们走上台前。

  至于新军团之名——由不良帅亲自定夺。”

  “这是对他们的交代。

  大唐,从不负功臣。”

  “若有朝一日,朝廷背弃此道,天下人人皆可共讨之。”

  魏征凝视着眼前这位帝王,心中已然了然——此言非虚,乃是肺腑之誓。

  今日之大唐,凡有功者,无不授赏;然亦有恃功而骄者,妄图凌驾法纪之上。

  对此,李世民痛心疾首,却从不姑息。

  他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黎民百姓,才是江山社稷的根本,不容任何人撼动。

  见此情状,魏征终于放下顾虑,沉声说道:

  “陛下宽仁英明,几位皇子虽年岁尚轻,却皆具仁德之姿,更有陛下亲授治国之道,未来可期。”

  “只是,若要速成一支可与射日并肩的新军,不良人确为上选。

  但他们长久隐于暗处,骤然现身朝野,百姓恐难立刻接受。”

  “就连他们自身,也可能难以适应身份之变。

  故臣以为,陛下当立下严规,明定进退之矩。”

  “以防有人倚仗旧功,藐视律法,反成祸乱之源,伤及苍生。”

  李世民默默点头。

  不错,不良人确多有功勋,但功不掩过,过不抵功。

  在大唐,从来不存在以功折罪之说。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立国之基,不容动摇。

  然而此刻的李世民,心中更在意的是魏征究竟掌握着何种手段,能迅速筹措组建超级军团所需的四层资源。

  魏征自然明白圣意所在,略一沉吟,便开口道:

  “陛下若要设立新规,解散不良人、筹建新军,所需物资绝不会少于当初组建射曰军团之时。”

  “一旦不良人撤离,朝中还需另设力量填补空缺,继续监察四方,维系朝廷耳目。”

  “仅此一项开销,便需耗费巨量钱粮。”

  “若想短时间内集齐所需,唯有行非常之策。”

  “只是此法一出,恐令陛下蒙受非议,背负骂名。”

  话至此处,魏征顿了顿。

  他清楚,接下来所言,极可能触怒整个大唐官僚体系。

  此事无论成败,史书上他的名字都将与“苛政”二字相连。

  他魏征倒不在乎身后清誉,可若连累了李世民——那位被天机楼评价为“一代明君”的帝王,岂不是辜负了天下苍生?

  毕竟,所谓明君,是百姓眼中的光,而大唐的根基,正是这千千万万黎民。

  见魏征迟疑,李世民淡淡一笑,语气坚定:“魏征,你当真以为朕如此贪恋名声?”

  “只要大唐强盛,百姓安居,纵使千夫所指,万世唾骂,朕又何惧?”

  “况且,主意是你出的,世人若要指责,自会冲你而来。”

  “朕乃九五之尊,谁敢以性命为赌注讥讽天子?那样的代价,没人付得起。”

  魏征望着龙座之上那抹从容笑意,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身躯,郑重道:

  “这话可是陛下亲口所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天子金口玉言,更不容反悔。”

  “倘若将来事态艰难,陛下动摇退缩,臣也无话可说,只当自己认命便是。”

  李世民看着眼前这位倔强老臣,心中既无奈又敬重。

  这魏征向来无所顾忌,当年自己晚起片刻,他竟当场逼迫自己下罪己诏。

  如今虽说“认命”,谁知日后不会直接挂冠归田?

  但与此同时,他也愈发好奇,魏征究竟藏着什么惊人之策。

  只见魏征缓步走入殿心,面向龙椅,双膝跪地,朗声道:

  “大唐列祖列宗在上,臣魏征为官一百二十余载,历经兴衰起伏,今日所奏,皆出于忠心报国,毫无私念。”

  “然此举或将掀起风波,一切后果,由臣一人承担!”

  李世民默默退至一侧,神情肃然。

  是啊,大唐立国已逾两百余年,位列九大皇朝之一。

  这段岁月,足以跨越凡人两世轮回。

  在这九州大地,寻常百姓不过七八十岁寿数,即便灵脉浓郁之地,也不过百岁出头。

  望着镜中自己斑白的双鬓,再看眼前同样满头银发的魏征,李世民心头不禁泛起一丝感慨:

  “我们……真的老了吗?”

  待魏征起身,李世民方才重新落座龙椅,轻叹一声:

  “光阴似箭,百年如梦。”

  “还记得初见你时,你我皆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转眼间已是暮年,本当含饴弄孙,却仍为江山社稷操劳不息。”

  “若有朝一日,天机楼真能让秦帝修行之路开启,朕定不惜一切,为你求一道长生机缘。”

  魏征听罢,微微一笑。

  生死有命,一个凡人活过一百六十载已是异数,何须奢求更多?

  如今他在朝中位极人臣,权倾天下,连帝王有过,他也敢当面直谏。

  这般宰相,别说当世,历代亦属罕见。

  而他魏征,偏偏做到了。

  他再次向龙椅行礼,声音沉稳:

  “陛下欲集齐建军之资,又要填补不良人撤离后的监察之缺。”

  “单靠宗门与世家之力,实难支撑。”

  “可这些年来,各地王侯贵胄积累之富,远超寻常门阀。”

  “他们手中握有的财富,未必逊于那些传承悠久的大族。”

  “毕竟这些王公贵族,大多出自功臣之后,或是皇室血脉的延续。”

  “只需追溯他们家族五十年内的行迹,便足以集齐组建超级军团所需的一切物资。”

  “甚至连开发三处绿洲的资源,也都可一并筹措到位。”

  龙椅上的李世民听罢,面色微微阴沉。

  他手中握有不少关于这些权贵贪赃枉法的证据,但此事牵连甚广,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动荡。

  若贸然处置一人,其余势力必生异心,而朝廷若不能妥善应对、安抚民心,恐怕整个大唐都将陷入震荡。

  也难怪魏征此前执意索要天子令,并提出那般多条严苛谏言。

  此人素来刚直不阿,一旦认定某事关乎社稷安危,哪怕刀斧加身,也绝不会退让半步。

  见李世民神色凝重,魏征并未停顿,继续进言:

  “陛下,臣并非主张将所有王公贵族尽数铲除,然而其中确有不少人倚仗祖上功勋,横行乡里,欺压良民,盘剥百姓,此等恶行屡见不鲜。”

  “更有甚者,乃皇室宗亲,竟以卑劣手段强夺民女,霸占良田,甚至侵吞退伍老兵仅存的家产。”

  “陛下居于宫阙深处,所见尽是京畿繁华,又怎能知晓乡野之间,黎民之苦何其深重?”

  “若非大青皇朝占据边境十二城,吸引了天下目光,民间怨气早已酿成大乱。”

  “这些溃烂的脓疮若不及时剜除,终有一日会毒染全身,危及江山根基。”

  李世民闻言,嘴角悄然浮起一抹笑意。

  什么凑集军资,分明是魏征早有筹谋的由头。

  组建超级军团,不过是借势而行的最佳切入点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