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有人出来了！”
王歧突然唤道。
就见彭城南门渐渐打开，一行数十骑从城中驰出，待得接近，纷纷翻身下马，阔步而来。
领头一人遥遥拱手：“仆彭城内史季武，参见使君！”
季武不是刘牢之的嫡系，要是嫡系的话，也不会打发来守彭城。
事实上彭城内史这个职位相当危险，本身民寡力弱，很难支使当地的士族豪强，又守在第一线，一旦彭城失守，要背负失土之罪。
这个罪可大可小。
如果是高门士族，背后有人，充其量罢官免职，罚酒三杯，可若是毫无根底的寒素或者土豪，就只能斩首以正国法。
很不幸，季武属于后一类。
张法顺笑道：“季武或是来投诚的，只要使君表达出长镇彭城之意，季武必纳头来拜！”
“哈哈！”
徐道覆哈哈一笑：“先公孝伯统豁北府八年，季武投了使君，亦不算背叛北府。”
内史与刺史同驻一城，类似于明清的府县同城，双方的职权会不可避免地冲突，这无疑是很尴尬的。
不过如内史自甘下属，做起事来又会轻松的多。
王愔之拱手笑道：“季府君不必多礼，王某初来乍到，正有诸多仰仗之处。”
季武见王愔之笑容可掬，心里暗松了口气，又道：“使君此来，必可安父老乡民之心，请使君随仆进城，受乡老拜见！”
王愔之摆摆手道：“大军初来，尚须安置，今日我就不进城了，以免惊拢了父老，明日安置过后再进城也不迟。”
“既然如此，仆明日恭候使君大驾，彭城父老听说府君要来，备了些牛羊酒食，用以劳军，请使君勿要推辞！”
季武向后挥了挥手。
一队车驾驶出，装载粮草酒肉，还有数百头牲畜。
王愔之领三万一千人，以彭城的体量，根本接待不了，只是象征性地表达善意。
“既是彭城父老的心意，王某就愧受了！”
王愔之略一拱手，便问道：“不知刘公淡，刘公元孙与刘公僧利是在城中，还是在从亭里（今徐州市鼓楼区彭城路一带）？”
“正在彭城！”
季武迟疑道。
王愔之取出三封信，递去道：“麻烦府君帮我分别送给刘公淡，刘公元孙与刘公僧利！”
”仆先告退！“
季武接过信，转身而去。
为示诚意，城门也不关了。
“嘿嘿！”
王歧嘿嘿一笑：“看来上回刘牢之镇彭城，没少祸害彭城父老啊，今次他们学乖了，主动奉上粮草牲畜。”
大军行进，粮草除了自备，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向沿途豪强士族索要而来，通常多多少少都会一些，花钱消灾。
毕竟就算你家的坞堡建的无比坚固，强行攻打确实要付出重大损失，不值得，但是我不打你，守在外面，你总要派堡丁出来种田吧？
看谁耗的过谁。
刘牢之驻扎彭城大半年，彭城父老并非喜迎老乡，而是出人出粮，苦不堪言。
六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彭城地处淮北，也不例外，将士们连营帐都不用扎，吃过饭后，一批批地下到泗水里洗澡，整条河沸腾了。
薛银瓶等女子也想洗，却只能等到夜里，在上游拉个布帘子草草洗一下，明日进了城再好好洗漱一番。
……
彭城！
夜色已深。
刘元孙府灯火通明。
刘淡和刘僧利收到刘穆之的信后，赶了过来。
“两位意下如何？”
刘元孙徐徐问道。
刘穆之劝他们归顺王愔之，并保证罪仅止于刘牢之与刘敬宣父子，罪不及丛亭里刘氏。
“这……”
刘僧利捋着胡须，沉吟道：“话虽是这样说，可刘牢之毕竟反了使君生父王孝伯，就怕是先稳住我等，再秋后算帐。”
“是啊！”
刘淡忧心忡忡道：“使君若夷我三族，谁能奈何他？如今彭城各家凑一起，连同府君的兵力，也不过万余，且老弱羸兵至少过半，动起手来，非是其敌。
况且刘牢之屯驻彭城大半年，几乎将彭城搜刮一空，今年又遇旱灾，减产三到四成，城内粮草坚持到秋收还有缺余，久守亦不可行。”
“两位对刘穆之可有了解？”
刘元孙问道。
刘淡摇头道：“此人乃齐王刘肥之后，又早已南渡，与我等并无太大关联，不过能被使君拜为别驾，想必非是庸碌之辈。”
“呼~~”
刘僧利长吁了口气道：“已没得选了，也罢，且待明日拜会过使君再说，若真要诛我等宗族，唯有拼死溅他一身血而己。”
厅内，一片肃静。
凭心而论，朝廷派驻刺史驻彭城，他们是乐意的。
彭城东北，是南燕，西北百余里，是拓跋氏的疆域，形势险恶之极，处于拓跋鲜卑与慕容鲜卑的夹攻之中。
虽说这几十年来，石赵、苻秦先后统治过彭城，依然要与当地的世家大族合作，才能有效治理地方。
可胡人野蛮残暴，与中原王朝终究不同，几十年折腾下来，各家的家业缩水了近乎于八九成。
也就是淝水战后，朝廷收复彭城，才得了喘息之机，而最近这几年，拓跋氏与慕容氏的游骑又开始频频袭扰彭城乡间了。
换个任何人来，他们都欢迎，偏来的是王愔之。
……
次日一早，王愔之领亲卫两百人，撼山营与虎啸营各三幢进了彭城，又着义从军一千驻守南门。
整个城池仿如一座死城，各家都筑起高墙，圈成了一块块，街面几乎不见行人，刺史府因几十年都没有刺史坐镇，衙署破败不堪，有的地方墙都塌了。
西晋时，徐州刺史往往是单车刺史，镇彭城，主民政，徐州都督主军事，镇下邳。
理论上，王愔之无论镇彭城还是镇下邳，都在两可之间。
季武尴尬的笑道：“使君来的突然，而仓里几无钱粮，没法招募丁壮修缮，不如仆把太守府让予使君，仆另寻他处治事。”
“无妨！”
王愔之摆了摆手，就转头道：“调些辅兵和匠作进城，把刺史府先初步修缮下。”
“诺！”
王歧安排两名亲卫离去。
“大殿已经洒扫过了，使君，请！”
季武伸手。
王愔之略一点头，迈步走入。
州府大殿还算完好，梁柱未垮，就是殿顶露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窟窿，上首与左右的坐席已经摆上了。
王愔之与季武分宾主落坐，薛银瓶习惯性地站在了王愔之身后，还多了个刘兴男。
张法顺、徐道覆等幕僚也于下首就坐。
“禀府君，闾丘家主闾丘令，夭日家主夭日景，中垒氏家主中垒泰，丛亭里刘家刘淡、刘元孙与刘僧利求见。”
外面有亲兵唤道。
“请！”
王愔之伸手。
六人步入大殿。
其实彭城的豪强还有十余家，不过他们没资格在这种场合拜见王愔之。
“仆……”
各人自报名号，拜见王愔之。
“诸公请坐！”
王愔之笑道。
“谢使君！”
六人称谢之后，于下首就坐。
王愔之略一扫视，便道：“桓公遣我镇彭城，此亦我之愿，如今彭城凋残，我愿与诸公共建，将来北伐，建功立业，与诸公同享富贵。”
“使君大志，仆拍马难及！”
“是啊，使君坐镇彭城，乃我等之福！”
底下的声音敷衍的很。
这些人可从没想过北伐，只愿护住家业，天长地久地苟下去。
王愔之也不多说，表达出自己的态度，就够了。
随即看向刘元孙，笑道：“我于建康，听闻元孙公素有养志丘园，不求闻达之清白贤名，今欲向朝廷表元孙公为徐州大中正，如何？”
刘元孙猛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之色。
扬州大中正被朝廷弄废了，徐州大中正未必，徐州一带，遍地豪强，若能由他品评一番，这都是人脉。
对于他提升名望也极有裨益。
大中正有点评权，州刺史与郡太守拥有察举权。
刺史可举秀才，太守可举孝廉。
“仆愿为使君效力！”
刘元孙连忙施礼。
他确实感受到了王愔之的诚意。
席中也议论纷纷，彭城士族精神大振。
“元孙公不用多礼！”
王愔之笑着摆了摆手，便道：“泗水汴水一带，可有抛荒的良田？”
“回使君，有的……”
众人踊跃提供信息。
……
王歧突然唤道。
就见彭城南门渐渐打开，一行数十骑从城中驰出，待得接近，纷纷翻身下马，阔步而来。
领头一人遥遥拱手：“仆彭城内史季武，参见使君！”
季武不是刘牢之的嫡系，要是嫡系的话，也不会打发来守彭城。
事实上彭城内史这个职位相当危险，本身民寡力弱，很难支使当地的士族豪强，又守在第一线，一旦彭城失守，要背负失土之罪。
这个罪可大可小。
如果是高门士族，背后有人，充其量罢官免职，罚酒三杯，可若是毫无根底的寒素或者土豪，就只能斩首以正国法。
很不幸，季武属于后一类。
张法顺笑道：“季武或是来投诚的，只要使君表达出长镇彭城之意，季武必纳头来拜！”
“哈哈！”
徐道覆哈哈一笑：“先公孝伯统豁北府八年，季武投了使君，亦不算背叛北府。”
内史与刺史同驻一城，类似于明清的府县同城，双方的职权会不可避免地冲突，这无疑是很尴尬的。
不过如内史自甘下属，做起事来又会轻松的多。
王愔之拱手笑道：“季府君不必多礼，王某初来乍到，正有诸多仰仗之处。”
季武见王愔之笑容可掬，心里暗松了口气，又道：“使君此来，必可安父老乡民之心，请使君随仆进城，受乡老拜见！”
王愔之摆摆手道：“大军初来，尚须安置，今日我就不进城了，以免惊拢了父老，明日安置过后再进城也不迟。”
“既然如此，仆明日恭候使君大驾，彭城父老听说府君要来，备了些牛羊酒食，用以劳军，请使君勿要推辞！”
季武向后挥了挥手。
一队车驾驶出，装载粮草酒肉，还有数百头牲畜。
王愔之领三万一千人，以彭城的体量，根本接待不了，只是象征性地表达善意。
“既是彭城父老的心意，王某就愧受了！”
王愔之略一拱手，便问道：“不知刘公淡，刘公元孙与刘公僧利是在城中，还是在从亭里（今徐州市鼓楼区彭城路一带）？”
“正在彭城！”
季武迟疑道。
王愔之取出三封信，递去道：“麻烦府君帮我分别送给刘公淡，刘公元孙与刘公僧利！”
”仆先告退！“
季武接过信，转身而去。
为示诚意，城门也不关了。
“嘿嘿！”
王歧嘿嘿一笑：“看来上回刘牢之镇彭城，没少祸害彭城父老啊，今次他们学乖了，主动奉上粮草牲畜。”
大军行进，粮草除了自备，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向沿途豪强士族索要而来，通常多多少少都会一些，花钱消灾。
毕竟就算你家的坞堡建的无比坚固，强行攻打确实要付出重大损失，不值得，但是我不打你，守在外面，你总要派堡丁出来种田吧？
看谁耗的过谁。
刘牢之驻扎彭城大半年，彭城父老并非喜迎老乡，而是出人出粮，苦不堪言。
六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彭城地处淮北，也不例外，将士们连营帐都不用扎，吃过饭后，一批批地下到泗水里洗澡，整条河沸腾了。
薛银瓶等女子也想洗，却只能等到夜里，在上游拉个布帘子草草洗一下，明日进了城再好好洗漱一番。
……
彭城！
夜色已深。
刘元孙府灯火通明。
刘淡和刘僧利收到刘穆之的信后，赶了过来。
“两位意下如何？”
刘元孙徐徐问道。
刘穆之劝他们归顺王愔之，并保证罪仅止于刘牢之与刘敬宣父子，罪不及丛亭里刘氏。
“这……”
刘僧利捋着胡须，沉吟道：“话虽是这样说，可刘牢之毕竟反了使君生父王孝伯，就怕是先稳住我等，再秋后算帐。”
“是啊！”
刘淡忧心忡忡道：“使君若夷我三族，谁能奈何他？如今彭城各家凑一起，连同府君的兵力，也不过万余，且老弱羸兵至少过半，动起手来，非是其敌。
况且刘牢之屯驻彭城大半年，几乎将彭城搜刮一空，今年又遇旱灾，减产三到四成，城内粮草坚持到秋收还有缺余，久守亦不可行。”
“两位对刘穆之可有了解？”
刘元孙问道。
刘淡摇头道：“此人乃齐王刘肥之后，又早已南渡，与我等并无太大关联，不过能被使君拜为别驾，想必非是庸碌之辈。”
“呼~~”
刘僧利长吁了口气道：“已没得选了，也罢，且待明日拜会过使君再说，若真要诛我等宗族，唯有拼死溅他一身血而己。”
厅内，一片肃静。
凭心而论，朝廷派驻刺史驻彭城，他们是乐意的。
彭城东北，是南燕，西北百余里，是拓跋氏的疆域，形势险恶之极，处于拓跋鲜卑与慕容鲜卑的夹攻之中。
虽说这几十年来，石赵、苻秦先后统治过彭城，依然要与当地的世家大族合作，才能有效治理地方。
可胡人野蛮残暴，与中原王朝终究不同，几十年折腾下来，各家的家业缩水了近乎于八九成。
也就是淝水战后，朝廷收复彭城，才得了喘息之机，而最近这几年，拓跋氏与慕容氏的游骑又开始频频袭扰彭城乡间了。
换个任何人来，他们都欢迎，偏来的是王愔之。
……
次日一早，王愔之领亲卫两百人，撼山营与虎啸营各三幢进了彭城，又着义从军一千驻守南门。
整个城池仿如一座死城，各家都筑起高墙，圈成了一块块，街面几乎不见行人，刺史府因几十年都没有刺史坐镇，衙署破败不堪，有的地方墙都塌了。
西晋时，徐州刺史往往是单车刺史，镇彭城，主民政，徐州都督主军事，镇下邳。
理论上，王愔之无论镇彭城还是镇下邳，都在两可之间。
季武尴尬的笑道：“使君来的突然，而仓里几无钱粮，没法招募丁壮修缮，不如仆把太守府让予使君，仆另寻他处治事。”
“无妨！”
王愔之摆了摆手，就转头道：“调些辅兵和匠作进城，把刺史府先初步修缮下。”
“诺！”
王歧安排两名亲卫离去。
“大殿已经洒扫过了，使君，请！”
季武伸手。
王愔之略一点头，迈步走入。
州府大殿还算完好，梁柱未垮，就是殿顶露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窟窿，上首与左右的坐席已经摆上了。
王愔之与季武分宾主落坐，薛银瓶习惯性地站在了王愔之身后，还多了个刘兴男。
张法顺、徐道覆等幕僚也于下首就坐。
“禀府君，闾丘家主闾丘令，夭日家主夭日景，中垒氏家主中垒泰，丛亭里刘家刘淡、刘元孙与刘僧利求见。”
外面有亲兵唤道。
“请！”
王愔之伸手。
六人步入大殿。
其实彭城的豪强还有十余家，不过他们没资格在这种场合拜见王愔之。
“仆……”
各人自报名号，拜见王愔之。
“诸公请坐！”
王愔之笑道。
“谢使君！”
六人称谢之后，于下首就坐。
王愔之略一扫视，便道：“桓公遣我镇彭城，此亦我之愿，如今彭城凋残，我愿与诸公共建，将来北伐，建功立业，与诸公同享富贵。”
“使君大志，仆拍马难及！”
“是啊，使君坐镇彭城，乃我等之福！”
底下的声音敷衍的很。
这些人可从没想过北伐，只愿护住家业，天长地久地苟下去。
王愔之也不多说，表达出自己的态度，就够了。
随即看向刘元孙，笑道：“我于建康，听闻元孙公素有养志丘园，不求闻达之清白贤名，今欲向朝廷表元孙公为徐州大中正，如何？”
刘元孙猛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之色。
扬州大中正被朝廷弄废了，徐州大中正未必，徐州一带，遍地豪强，若能由他品评一番，这都是人脉。
对于他提升名望也极有裨益。
大中正有点评权，州刺史与郡太守拥有察举权。
刺史可举秀才，太守可举孝廉。
“仆愿为使君效力！”
刘元孙连忙施礼。
他确实感受到了王愔之的诚意。
席中也议论纷纷，彭城士族精神大振。
“元孙公不用多礼！”
王愔之笑着摆了摆手，便道：“泗水汴水一带，可有抛荒的良田？”
“回使君，有的……”
众人踊跃提供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