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最担心、最忌讳的“军政合流”，就这样赤裸裸、血淋淋地出现在他面前！
萧钦言掌朝堂，四王握边军，互为表里，沆瀣一气！
朝廷的钱粮、皇帝的旨意，从此还能顺畅地到达西海吗？他这个皇帝，还能真正掌控那片土地吗？
隆化帝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憋闷得几乎要炸开。
他恨不得立刻将眼前这四个狼狈为奸的东西拖出去千刀万剐！然而，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拽住了他暴怒的神经。眼下，能翻脸吗？不能！
四王同气连枝，势力盘根错节。萧钦言门生故吏遍天下，掌握着庞大的文官体系。
若此刻发作，强行处置，极可能逼得西海边军哗变，逼得朝堂动荡，甚至给虎视眈眈的番邦可乘之机！那时，内忧外患同时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稳定！必须稳定！”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隆化帝的心头。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屈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牙龈都渗出血腥味。
他感到一阵眩晕，喉头发甜，那是硬生生把涌到嘴边的血咽了回去！
“呵…”
隆化帝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的笑，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萧相与三位郡王……真是……忠心体国！忧心社稷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冰渣，刺得肺腑生疼。
隆化帝几乎用尽了毕生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西海之事…关系重大…萧相既已回阁，又得三位郡王如此信赖…朕，也相信老臣谋国之能！授予南安郡王节制西海军政之权，准奏！着兵部即刻拟旨用印！”
“至于钱粮…着户部会同萧相、林相…速议章程，务必…务必保障西海所需！不得有误！”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心尖上剜下来的肉。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说话，而是在一寸寸地亲手割让属于皇帝的权柄和尊严。
帝王威严，扫地以尽！
看着萧钦言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和三位郡王微微放松的神情，隆化帝心中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
他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朕…乏了。卿等…且退下吧。”
“臣等告退！陛下保重龙体！”
四人再次行礼，动作整齐，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缓缓退出了乾清宫。
殿门关闭的沉重声响，如同丧钟敲在隆化帝心头。
他颓然瘫坐在冰冷的龙椅上，脸色由铁青转为灰败。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无边的屈辱和愤怒。
堂堂一国之君，九五之尊！竟被臣子如此胁迫钳制！如同案板上的鱼肉！
隆化帝只觉得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憋屈！无尽的憋屈！郁闷得他想拔剑砍人，想将眼前的一切砸个粉碎！这龙椅，这江山，此刻竟显得如此冰冷而讽刺！
“萧钦言…四王…朕…朕与尔等…势不两立！”
隆化帝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血淋淋的字，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破局，想着如何分化瓦解这个可怕的联盟，想着如何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然而，思绪纷乱如麻，焦灼与无力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竟一时找不到一个稳妥的切入点！这更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绝望。
就在这极度的压抑和愤怒几乎要将隆化帝吞噬之际，乾清宫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
隆化帝如同受伤的猛兽，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射出骇人的凶光，死死盯住声音来源。这股郁积的怒火正无处发泄！
只见大太监夏守忠，这个往日里最是沉稳老练的心腹，此刻竟全然不顾宫廷礼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大殿！
他脸色因为剧烈奔跑而涨得通红，额头挂满汗珠，胸口剧烈起伏，手中高高举着一份封漆上插着三根染血翎羽的、沉甸甸的军报！
那翎羽！是八百里加急的最高标识！
没等隆化帝开口斥责，夏守忠那因为激动和急切而变调、尖锐得有些刺耳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和狂喜，响彻了整个死寂的乾清宫：
“陛下！大捷！天大的捷报啊！紫荆关大捷！苏慕白苏大人…苏大人他在紫荆关…射杀突厥可汗沙钵略！”
“突厥主力…溃败退兵！北疆…北疆无忧了！陛下！紫荆关大捷啊——！！！”
如同九天惊雷在头顶炸响！
如同久旱的沙漠突降甘霖！
隆化帝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动沉重的龙袍带起一阵风！
他所有的愤怒、憋屈、绝望，在这一瞬间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冲得粉碎！
“什…什么？！”
隆化帝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眼睛死死盯着夏守忠手中的军报，仿佛要把它烧穿。
“快！快呈上来！给朕！！！”
夏守忠连滚带爬地扑到御阶之下，双手高高捧起那份沾染着北疆风尘血火的军报。
隆化帝一把夺过，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哆嗦，几乎是粗暴地撕开火漆封印，展开那份浸透着铁血气息的奏报。
他的目光如同饿狼般贪婪地扫过每一个铁画银钩般的文字，越看越快，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云州破关…直扑紫荆…轮番猛攻一十七日…守军十损其五…危在旦夕…”
“沙钵略亲统精锐…亡命总攻…”
“弩机尽毁…”
“亲临险地…血肉之躯…强开损弩…”
“一箭惊雷！贯胸透背！沙钵略授首！金狼大纛倾覆…”
“举军震怖…自相践踏…溃败奔逃…掩杀七千…幽州安若磐石！”
“哈哈…哈哈哈……！”
隆化帝猛地抬起头，发出一阵畅快淋漓、几乎要将屋顶掀翻的狂笑！那笑声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扬眉吐气的快意、以及对那惊天逆转的无尽震撼！
“好！好一个苏慕白！好一个力挽狂澜！好一个神箭诛酋！天佑大乾！天佑朕躬！哈哈哈！”
他大笑着，用力挥舞着手中的军报，仿佛要挥散这乾清宫中积郁了数日的阴霾。
两线作战的危机？北疆最大的威胁？突厥可汗沙钵略这个心腹大患？竟被苏慕白在紫荆关下，以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方式，一箭射穿了心脏！彻底解决了！
北疆烽火已熄！压在他心头最大的石头被搬开了！再也不用担心北方强敌与西方番邦同时发难了！
狂喜之后，隆化帝眼中爆射出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凌厉的寒芒！
如同磨砺已久的宝刀终于出鞘！
萧钦言！四王！你们的倚仗是什么？不就是西海那点“养寇自重”的把戏吗？不就是仗着朝廷需要你们在西海抵挡番兵吗？不就是看准了朕北疆不稳，不敢对你们动手吗？
如今，北疆已定！朔方军这柄锋利的战刀，即将腾出手来！
你们以为掌控了西海边军，掌控了朝堂部分话语权，就可以胁迫天子，为所欲为？
做梦！
隆化帝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和杀机在胸中涌动。
清算！必须清算！必须趁此千载良机，将这依附在西海战事上的毒瘤彻底剜除！将萧钦言和四王这个沆瀣一气的利益集团彻底打垮！
然而，念头急转。
如何动手？直接派兵镇压西海边军？那是下下之策，必致大乱。
罢免萧钦言？三位郡王就在神都，他们岂会坐视？
四王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
弹劾？证据呢？萧钦言老奸巨猾，行事滴水不漏，勾结四王也是密室之谋，岂会留下把柄？
隆化帝兴奋地在御阶上踱步，眉头却越皱越紧。
眼下北疆大捷确实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战略主动，但具体如何破局，如何分化瓦解，如何给予致命一击却非易事。
萧钦言在朝堂根深蒂固，四王在军中盘根错节，强行硬碰，风险依然巨大。
他需要一个万全之策，一个既能拔除毒瘤，又不至于引起剧烈动荡的妙计。
他绞尽脑汁，搜肠刮肚，脑海中各种方案激烈碰撞，却又被他一一否决。最终，他猛地停下脚步。
“夏守忠！”
隆化帝声音恢复了几分帝王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奴才在！”
“即刻！马上！传朕口谕：宣次辅林如海，火速入宫觐见！不得有片刻延误！告诉他，带上北疆和西海的最新军报细目！”
他扬了扬手中苏慕白的奏报，眼中闪烁着冷酷而兴奋的光芒。
“朕，有要事与他相商！”
林如海，这位他信任的能臣，这位苏慕白的岳丈，这位与萧钦言斗了多时的政敌，此刻正是他最需要商议对策的智囊！
苏慕白在北疆射出的这一箭，已经洞穿了沙钵略的心脏，现在，该由他们君臣，在神都的棋盘上，利用这惊天逆转的契机，射出另一支致命的箭矢，彻底终结掉萧钦言和四王的**生命！
“遵旨！”
夏守忠感受到皇帝身上那股压抑不住的杀伐之气，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躬身领命，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乾清宫，亲自去请林如海。
隆化帝重新坐回龙椅，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那份改变国运的捷报。
乾清宫内，之前令人窒息的屈辱氛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与肃杀。
窗外，神都的天空，似乎也因为北疆传来的这颗惊雷，变得风云激荡起来。
一场围绕西海、决定朝堂未来格局的清算风暴，已在悄然酝酿。
两刻钟后，乾清宫偏殿，窗棂筛下几缕薄暮微光，檀香氤氲中，夏守忠无声侍立。
隆化帝端起温热的贡品碧螺春，杯沿雾气缭绕，模糊了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那叹息里裹着真切的疲惫与刻意显露的慈悯。
“林相，”
隆化帝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沉重。
“此番事急从权，委屈你了。萧钦言……”
他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最终只挤出四个字，带着浓浓的嫌恶。
“实在可恶！”
林如海垂眸，杯中的嫩芽在澄澈的茶汤里沉沉浮浮，一如他此刻的心绪。
委屈？
林如海心中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眼前这位九五之尊，此刻的懊恼与愤懑，岂非正是他当初自以为高明、玩弄权术制衡之道的必然结果。
若非隆化帝对萧钦言一次次的放纵，一次次的“高高举起，轻轻落下”，默许甚至纵容其排除异己、把持朝纲，又何来今日这尾大不掉、军政合流的滔天巨祸。
帝王心术，图一时之稳，却养痈遗患，终至反噬己身。
这些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林如海面上却是一派温顺谦恭，双手捧着茶杯，姿态放得极低：
“陛下言重了。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臣子为君分忧，何来委屈？”
他微微摇头，语气恳切而忧虑。
“臣所虑者，非是个人荣辱。萧钦言如今与四王同流，西海已成铁板一块。”
“军政一体，府库钱粮皆在其手，十几万边军只知有将主而不知有天子。”
“此局已成，其势已成盘根错节之态。”
“臣所虑者，是今后但凡朝廷对其稍露整顿之意，西海那十五万大军，便成了他们挟寇自重的最大筹码！战端一启，恐非虚言呐。”
林如海声音低沉，字字如锤，敲在隆化帝的心坎上。
隆化帝的脸色瞬间又阴沉了几分，方才那点表演性质的懊恼被更深沉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取代。
他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紫檀桌面上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泄露着内心的焦躁。
“唉！”
隆化帝重重一叹，眉头紧锁成川字。
“林相所言，正戳中朕的心病！这盘死棋，朕…朕实感束手无策！退不得，进…亦难！卿乃朕之肱骨，素有韬略，可有何良策，能解此倒悬之急？”
萧钦言掌朝堂，四王握边军，互为表里，沆瀣一气！
朝廷的钱粮、皇帝的旨意，从此还能顺畅地到达西海吗？他这个皇帝，还能真正掌控那片土地吗？
隆化帝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憋闷得几乎要炸开。
他恨不得立刻将眼前这四个狼狈为奸的东西拖出去千刀万剐！然而，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拽住了他暴怒的神经。眼下，能翻脸吗？不能！
四王同气连枝，势力盘根错节。萧钦言门生故吏遍天下，掌握着庞大的文官体系。
若此刻发作，强行处置，极可能逼得西海边军哗变，逼得朝堂动荡，甚至给虎视眈眈的番邦可乘之机！那时，内忧外患同时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稳定！必须稳定！”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隆化帝的心头。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屈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牙龈都渗出血腥味。
他感到一阵眩晕，喉头发甜，那是硬生生把涌到嘴边的血咽了回去！
“呵…”
隆化帝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的笑，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萧相与三位郡王……真是……忠心体国！忧心社稷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冰渣，刺得肺腑生疼。
隆化帝几乎用尽了毕生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西海之事…关系重大…萧相既已回阁，又得三位郡王如此信赖…朕，也相信老臣谋国之能！授予南安郡王节制西海军政之权，准奏！着兵部即刻拟旨用印！”
“至于钱粮…着户部会同萧相、林相…速议章程，务必…务必保障西海所需！不得有误！”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心尖上剜下来的肉。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说话，而是在一寸寸地亲手割让属于皇帝的权柄和尊严。
帝王威严，扫地以尽！
看着萧钦言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和三位郡王微微放松的神情，隆化帝心中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
他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朕…乏了。卿等…且退下吧。”
“臣等告退！陛下保重龙体！”
四人再次行礼，动作整齐，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缓缓退出了乾清宫。
殿门关闭的沉重声响，如同丧钟敲在隆化帝心头。
他颓然瘫坐在冰冷的龙椅上，脸色由铁青转为灰败。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无边的屈辱和愤怒。
堂堂一国之君，九五之尊！竟被臣子如此胁迫钳制！如同案板上的鱼肉！
隆化帝只觉得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憋屈！无尽的憋屈！郁闷得他想拔剑砍人，想将眼前的一切砸个粉碎！这龙椅，这江山，此刻竟显得如此冰冷而讽刺！
“萧钦言…四王…朕…朕与尔等…势不两立！”
隆化帝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血淋淋的字，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破局，想着如何分化瓦解这个可怕的联盟，想着如何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然而，思绪纷乱如麻，焦灼与无力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竟一时找不到一个稳妥的切入点！这更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绝望。
就在这极度的压抑和愤怒几乎要将隆化帝吞噬之际，乾清宫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
隆化帝如同受伤的猛兽，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射出骇人的凶光，死死盯住声音来源。这股郁积的怒火正无处发泄！
只见大太监夏守忠，这个往日里最是沉稳老练的心腹，此刻竟全然不顾宫廷礼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大殿！
他脸色因为剧烈奔跑而涨得通红，额头挂满汗珠，胸口剧烈起伏，手中高高举着一份封漆上插着三根染血翎羽的、沉甸甸的军报！
那翎羽！是八百里加急的最高标识！
没等隆化帝开口斥责，夏守忠那因为激动和急切而变调、尖锐得有些刺耳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和狂喜，响彻了整个死寂的乾清宫：
“陛下！大捷！天大的捷报啊！紫荆关大捷！苏慕白苏大人…苏大人他在紫荆关…射杀突厥可汗沙钵略！”
“突厥主力…溃败退兵！北疆…北疆无忧了！陛下！紫荆关大捷啊——！！！”
如同九天惊雷在头顶炸响！
如同久旱的沙漠突降甘霖！
隆化帝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动沉重的龙袍带起一阵风！
他所有的愤怒、憋屈、绝望，在这一瞬间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冲得粉碎！
“什…什么？！”
隆化帝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眼睛死死盯着夏守忠手中的军报，仿佛要把它烧穿。
“快！快呈上来！给朕！！！”
夏守忠连滚带爬地扑到御阶之下，双手高高捧起那份沾染着北疆风尘血火的军报。
隆化帝一把夺过，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哆嗦，几乎是粗暴地撕开火漆封印，展开那份浸透着铁血气息的奏报。
他的目光如同饿狼般贪婪地扫过每一个铁画银钩般的文字，越看越快，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云州破关…直扑紫荆…轮番猛攻一十七日…守军十损其五…危在旦夕…”
“沙钵略亲统精锐…亡命总攻…”
“弩机尽毁…”
“亲临险地…血肉之躯…强开损弩…”
“一箭惊雷！贯胸透背！沙钵略授首！金狼大纛倾覆…”
“举军震怖…自相践踏…溃败奔逃…掩杀七千…幽州安若磐石！”
“哈哈…哈哈哈……！”
隆化帝猛地抬起头，发出一阵畅快淋漓、几乎要将屋顶掀翻的狂笑！那笑声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扬眉吐气的快意、以及对那惊天逆转的无尽震撼！
“好！好一个苏慕白！好一个力挽狂澜！好一个神箭诛酋！天佑大乾！天佑朕躬！哈哈哈！”
他大笑着，用力挥舞着手中的军报，仿佛要挥散这乾清宫中积郁了数日的阴霾。
两线作战的危机？北疆最大的威胁？突厥可汗沙钵略这个心腹大患？竟被苏慕白在紫荆关下，以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方式，一箭射穿了心脏！彻底解决了！
北疆烽火已熄！压在他心头最大的石头被搬开了！再也不用担心北方强敌与西方番邦同时发难了！
狂喜之后，隆化帝眼中爆射出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凌厉的寒芒！
如同磨砺已久的宝刀终于出鞘！
萧钦言！四王！你们的倚仗是什么？不就是西海那点“养寇自重”的把戏吗？不就是仗着朝廷需要你们在西海抵挡番兵吗？不就是看准了朕北疆不稳，不敢对你们动手吗？
如今，北疆已定！朔方军这柄锋利的战刀，即将腾出手来！
你们以为掌控了西海边军，掌控了朝堂部分话语权，就可以胁迫天子，为所欲为？
做梦！
隆化帝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和杀机在胸中涌动。
清算！必须清算！必须趁此千载良机，将这依附在西海战事上的毒瘤彻底剜除！将萧钦言和四王这个沆瀣一气的利益集团彻底打垮！
然而，念头急转。
如何动手？直接派兵镇压西海边军？那是下下之策，必致大乱。
罢免萧钦言？三位郡王就在神都，他们岂会坐视？
四王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
弹劾？证据呢？萧钦言老奸巨猾，行事滴水不漏，勾结四王也是密室之谋，岂会留下把柄？
隆化帝兴奋地在御阶上踱步，眉头却越皱越紧。
眼下北疆大捷确实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战略主动，但具体如何破局，如何分化瓦解，如何给予致命一击却非易事。
萧钦言在朝堂根深蒂固，四王在军中盘根错节，强行硬碰，风险依然巨大。
他需要一个万全之策，一个既能拔除毒瘤，又不至于引起剧烈动荡的妙计。
他绞尽脑汁，搜肠刮肚，脑海中各种方案激烈碰撞，却又被他一一否决。最终，他猛地停下脚步。
“夏守忠！”
隆化帝声音恢复了几分帝王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奴才在！”
“即刻！马上！传朕口谕：宣次辅林如海，火速入宫觐见！不得有片刻延误！告诉他，带上北疆和西海的最新军报细目！”
他扬了扬手中苏慕白的奏报，眼中闪烁着冷酷而兴奋的光芒。
“朕，有要事与他相商！”
林如海，这位他信任的能臣，这位苏慕白的岳丈，这位与萧钦言斗了多时的政敌，此刻正是他最需要商议对策的智囊！
苏慕白在北疆射出的这一箭，已经洞穿了沙钵略的心脏，现在，该由他们君臣，在神都的棋盘上，利用这惊天逆转的契机，射出另一支致命的箭矢，彻底终结掉萧钦言和四王的**生命！
“遵旨！”
夏守忠感受到皇帝身上那股压抑不住的杀伐之气，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躬身领命，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乾清宫，亲自去请林如海。
隆化帝重新坐回龙椅，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那份改变国运的捷报。
乾清宫内，之前令人窒息的屈辱氛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与肃杀。
窗外，神都的天空，似乎也因为北疆传来的这颗惊雷，变得风云激荡起来。
一场围绕西海、决定朝堂未来格局的清算风暴，已在悄然酝酿。
两刻钟后，乾清宫偏殿，窗棂筛下几缕薄暮微光，檀香氤氲中，夏守忠无声侍立。
隆化帝端起温热的贡品碧螺春，杯沿雾气缭绕，模糊了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那叹息里裹着真切的疲惫与刻意显露的慈悯。
“林相，”
隆化帝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沉重。
“此番事急从权，委屈你了。萧钦言……”
他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最终只挤出四个字，带着浓浓的嫌恶。
“实在可恶！”
林如海垂眸，杯中的嫩芽在澄澈的茶汤里沉沉浮浮，一如他此刻的心绪。
委屈？
林如海心中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眼前这位九五之尊，此刻的懊恼与愤懑，岂非正是他当初自以为高明、玩弄权术制衡之道的必然结果。
若非隆化帝对萧钦言一次次的放纵，一次次的“高高举起，轻轻落下”，默许甚至纵容其排除异己、把持朝纲，又何来今日这尾大不掉、军政合流的滔天巨祸。
帝王心术，图一时之稳，却养痈遗患，终至反噬己身。
这些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林如海面上却是一派温顺谦恭，双手捧着茶杯，姿态放得极低：
“陛下言重了。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臣子为君分忧，何来委屈？”
他微微摇头，语气恳切而忧虑。
“臣所虑者，非是个人荣辱。萧钦言如今与四王同流，西海已成铁板一块。”
“军政一体，府库钱粮皆在其手，十几万边军只知有将主而不知有天子。”
“此局已成，其势已成盘根错节之态。”
“臣所虑者，是今后但凡朝廷对其稍露整顿之意，西海那十五万大军，便成了他们挟寇自重的最大筹码！战端一启，恐非虚言呐。”
林如海声音低沉，字字如锤，敲在隆化帝的心坎上。
隆化帝的脸色瞬间又阴沉了几分，方才那点表演性质的懊恼被更深沉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取代。
他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紫檀桌面上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泄露着内心的焦躁。
“唉！”
隆化帝重重一叹，眉头紧锁成川字。
“林相所言，正戳中朕的心病！这盘死棋，朕…朕实感束手无策！退不得，进…亦难！卿乃朕之肱骨，素有韬略，可有何良策，能解此倒悬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