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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腹暗卫沈忠垂手立在阶下,青布衣衫几乎与墙角阴影融为一体。

  他头埋得极低,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只余光偶尔扫过主子紧蹙的眉峰。

  “沈忠。”

  沈景玄的声音终于打破寂静,低沉如古钟撞响,却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在喉间碾过细沙。

  沈忠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震,立刻躬身应道:“属下在,侯爷请吩咐。”

  “你替我办两件事。”沈景玄抬眼,烛火在他瞳孔里跳动。

  “第一,暗中寻访二十年前东宫的旧人。无论是太子妃生产前后在长乐宫当值的宫女、太监,还是照料起居的嬷嬷,哪怕是洒扫庭院的杂役,只要可能沾过当年的内情,都要一一找出来。”

  他顿了顿,指尖重重按在案上,木质桌面发出轻微的闷响。

  “记住,此事绝不能声张。你扮成走街串巷的货郎,去京郊流民村、城南旧宅区,或是城外的庵堂寺庙。那些人若还活着,定然不敢留在京城。遇着不肯开口的,不必强逼,留些银钱便是,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这不是寻常差事,一步错,便是满门抄斩的祸事。”

  “属下省得!”

  沈忠应声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跟随沈景玄十余年,从未见主子如此郑重。

  二十年前的废太子案,是陛下心头的逆鳞,当年参与审理的官员早已被清算,如今再翻旧账,无异于在刀尖上行走。

  “第二件。”沈景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节奏缓慢却透着沉稳。

  “设法去宗人府查旧档。重点看废太子被圈禁前三月的言行记录,还有他‘谋逆’案的卷宗。尤其要留意卷宗末尾,负责记录、誊抄的小吏姓名。”

  “宗人府?”沈忠心头一凛,声音都有些发颤。

  “侯爷,宗人府天字阁的卷宗由羽林卫昼夜看守,寻常人连阁门都近不了。况且当年的案子是陛下钦定,卷宗怕是早被封存,甚至……”

  “我知道难。”沈景玄打断他,目光锐利如鹰。

  “不必直接调阅。你去找宗人府里当值的老吏,或是当年参与卷宗整理的小吏后人。那些人或许还记得些细节,比如卷宗有没有涂改的痕迹,或是审理时有没有官员提过异议。若实在查不到,立刻停手,安全永远是第一位。”

  “属下遵命!”

  沈忠深深躬身,将两条指令刻在心里,转身时脚步轻得像一片羽毛,连门轴转动都只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沈景玄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脑海里却翻江倒海。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气氛愈发紧绷。

  朝堂之上,大皇子**借着沈慕雪“毒害皇嗣”的由头步步紧逼。

  贵妃更是几次在皇上面前吹风,要求严惩,以正宫规。

  沈景玄周旋其间,既要顶住压力保住侯府颜面,又不能过分触怒大皇子,以免引火烧身,处境十分艰难。

  这日下朝时,已是酉时末刻,夕阳将天边染成橘红,余晖洒在宫墙上,却暖不透他冰凉的心境。

  他没有回府,而是信步走到了太傅府。

  听竹苑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光晕透过窗纸,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

  一阵微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药香。

  是岑晚音常煎的安神汤味道,熟悉又安心。

  他鬼使神差地推开车门,借着树的掩护翻身跃过围墙。

  落地时特意放轻脚步,青石板路只发出极轻的声响,很快便被风吹散。

  听竹苑的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岑晚音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

  “春桃,把药渣倒在东边花坛,薄荷正缺肥。”

  “知道了,小姐。”春桃的声音响起,接着是碗筷碰撞的轻响。

  沈景玄没有进去,只是靠在院外的青竹旁。

  月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来,落在他肩头织成细碎银纹,院内的轻声细语像有魔力,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忽然,窗门被轻轻推开。

  岑晚音端着空药碗正要递给春桃,抬眼便看到了竹下的身影。

  她吓了一跳,药碗险些滑落,待看清是沈景玄时,惊讶之余,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霞,连耳根都染成了粉色。

  她刚沐浴过,长发用素色发带松松束着,几缕湿发贴在颈间,素白寝衣外罩着月白色薄衫。

  微风拂过衣摆,更显得身形单薄如风中水仙。

  “大、大人?您怎么在这里?”她连忙将药碗递给春桃,下意识拢了拢微散的衣襟,指尖都有些发颤。

  “路过这里,想起你,便过来看看。”沈景玄走上前,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声音比平日温和许多,“可有打扰你休息?”

  “没、没有。”岑晚音摇头,手指绞着衣摆,犹豫片刻后轻声道,“您……要进来坐坐吗?外面风大。”

  沈景玄点了点头。

  岑晚音转身进屋,很快便打开院门。

  屋内飘来淡淡的水仙香,陈设依旧简洁。

  梨花木桌、两把素椅,墙角博古架上摆着几样瓷器与医书,桌角新添了一盆水仙,白色花瓣舒展,嫩黄花蕊点缀其间,满室清香。

  桌上还摊着几卷医书,书页用朱砂笔画着圈点,旁边针线笸箩里放着未绣完的手帕,上面绣了半朵荷花,针脚细密得能看出绣者的用心。

  “您还没吃饭吧?”岑晚音斟了杯热茶递过来,杯沿还冒着热气,“春桃刚温了粥,我去给您盛一碗?”

  “不必麻烦。”沈景玄接过茶杯,暖意透过瓷壁传到掌心,驱散了些许寒意。

  “您在为沈小姐的事烦心吗?”岑晚音斟了杯热茶递给他,小心翼翼地问。

  沈景玄接过茶杯,暖意透过瓷壁传来。

  他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在岑晚音面前,他似乎不必时刻维持侯爷的威严,可以稍稍卸下心防。

  “很棘手?”岑晚音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捧着茶杯,眼神里是真切的关心。

  “嗯。”沈景玄抿了口茶,加了冰糖,恰到好处的微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