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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咒骂,是否能成为,唤醒灵魂的钥匙?】

  天幕上的问句,带着一丝微弱的,几乎不敢奢求的期盼。

  抢救室里。

  那个一直守在旁边的老军医,快步走到监护仪前。

  他俯下身,几乎将脸贴在了屏幕上,仔—细地,辨认着那条,刚刚发生过微弱波动的心电图曲线。

  曲线,又恢复了平缓。

  像一潭死水,再无波澜。

  但老军医的脸上,却没有了之前的绝望。

  他转过头,对着那个还保持着咆哮姿势,胸膛剧烈起伏的赵刚,用力地,点了点头。

  “有用!”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

  “赵政委,请您……继续!”

  赵刚,缓缓地,直起了身。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那个依旧毫无反应的老战友。

  又看了一眼,老军医那双充满了期盼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就是李云龙,在这世间,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他重新,在病床边坐下。

  他再次,握住了李云龙那只冰冷的手。

  这一次,他没有再咆哮。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柔和,像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对着一堆即将熄灭的炭火,轻轻地,吹着气。

  “老李……你还记得吗?”

  “那年冬天,你被旅长,撸了团长,发配到被服厂,当厂长。”

  “你个天生打仗的料,哪受得了那个鸟气。整天在厂里,不是骂这个,就是训那个,把个小小的被服厂,搞得鸡飞狗跳。”

  天幕之上,画面,也在此刻,随之切换。

  不再是这间冰冷的抢救室。

  而是一个,同样寒冷的,冬夜。

  一间破旧的,四处漏风的厂房里。

  李云龙,正裹着一件油腻腻的,看不出颜色的羊皮袄,蹲在一个火盆前,没精打采地,烤着火。

  他的脸上,满是郁郁不得志的,烦躁。

  赵刚,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的怀里,揣着一个东西,用衣服,捂得严严实实。

  他走到李云龙身边,也蹲了下来。

  他将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一个,烤得焦香四溢,还冒着热气的,大地瓜。

  “喏,刚从老乡那换来的。”

  赵刚将地瓜,递到李云龙面前。

  李云龙,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不吃!没胃口!”

  赵刚也不生气。

  他只是,将那个滚烫的地瓜,掰成了两半。

  一半大的,一半小的。

  他将那大的一半,塞到了李云龙的手里。

  “不吃也得吃。人是铁,饭是钢。打了败仗,还不许人吃饭了?”

  李云龙,看着手里那半个,烫得他龇牙咧嘴的地瓜。

  又看了看,赵刚手里那小的一半。

  他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吹了吹热气,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口。

  香,甜,软,糯。

  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寒冷的冬夜里。

  这半个地瓜,就是人世间,最顶级的美味。

  画面中,两个同样落魄的男人,就那么蹲在火盆前。

  你一口,我一口。

  分食着,那一个,小小的地瓜。

  他们的身后,是呼啸的北风,和四面漏风的墙壁。

  他们的面前,是跳动的火焰,和温暖的,食物的香气。

  这一幕,很平淡。

  没有金戈铁马,没有生死考验。

  但天幕之下,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温暖。

  现实之中,赵刚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

  “你个老小子,嘴上说不吃,下口比谁都快。半个地瓜,三口两口,就下了肚。吃完,还舔舔嘴唇,问我,明天还有没有。”

  “你还说,等将来,打了胜仗,当了大官。你非得弄个几百斤地瓜,烤着吃,吃一半,扔一半。”

  “老李,你听见了吗?”

  “你现在,是军长了,是大官了。可你答应我的那几百斤地瓜,还没给我呢。”

  “你可不能,耍赖啊……”

  他讲着,讲着。

  天幕的画面,又是一转。

  回到了独立团,那间熟悉的,作战室。

  画面中,李云龙和赵刚,正对着一张地图,吵得面红耳赤。

  “我不同意!”赵刚一拍桌子,眼镜,都差点震掉,“你的这个方案,太冒险了!简直就是赌博!我不能拿全团战士的命,陪你一起赌!”

  “我呸!”李云龙也一拍桌子,声音比他还大,“你懂个屁!打仗,哪有不冒险的!瞻前顾后,畏首畏尾,那还打个什么仗?回家抱孩子去吧!”

  “你……你这是蛮干!是胡来!你这是对战士们的生命,不负责任!”

  “老子这是对胜利负责任!你个死读书的秀才,懂什么叫兵贵神速吗?”

  “你……你个没文化的泥腿子!不可理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一个骂对方是“秀才”,一个骂对方是“泥腿子”。

  吵到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终,李云龙,耍起了无赖。

  “老子是团长!军事上的事,老子说了算!你个政委,管好你的思想工作就行了!别他**瞎掺和!”

  赵刚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手都在抖。

  “你……你……好!李云龙!这事,我记下了!我非得上报旅部不可!”

  说完,他气哼哼地,一甩门帘,走了。

  然而,到了晚上。

  当李云龙,从外面视察回来时。

  却看到,赵刚,正一个人,坐在桌边,就着一碟花生米,喝着闷酒。

  桌上,还多摆了一副碗筷。

  赵刚看到他,也没说话,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李云龙,嘿嘿一笑,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拿起酒碗,就给自己倒满了。

  两人,谁也没有提白天争吵的事。

  就那么,你一碗,我一碗地,喝着。

  仿佛白天的激烈争吵,从未发生过。

  天幕之下。

  现实中的李云—龙,看着画面里,那个跟自己吵得面红耳赤的赵刚,又看着那个,默默为自己温着酒的赵刚,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扯了扯。

  似乎,是想笑。

  但那笑意,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又凝固了。

  楚云飞,也静静地看着。

  他看着天幕上,那两个,时而像仇人一样争吵,时而又像兄弟一样对饮的身影。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明白了,为什么,李云龙的独立团,总能打胜仗。

  因为,在这支部队里,有一个,敢于,并且能够,拉住李云龙这匹脱缰野**人。

  他或许,不懂那些诡谲的战术。

  但他,却守住了,这支部队,最后的,底线。

  这个东西,叫“政委”。

  也是他楚云飞的部队里,最缺乏,也最渴望的东西。

  抢救室里。

  赵刚,还在不停地,讲述着。

  他讲起了,他们一起,打过的那些仗。

  他讲起了,他们一起,算计过的友军。

  他讲起了,他们一起,挨过的处分。

  他讲起了,那些牺牲的,和还活着的,一个个鲜活的,战友的名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的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

  他讲着,讲着,声音,再次,哽咽了。

  他看着病床上,那个依旧,像一具冰冷的尸体一样,毫无反应的李云龙。

  他那一直强撑着的,最后的希望,似乎,也在一点一点地,被抽走。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绝望的神情。

  他再也,讲不下去了。

  他只是,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了李云龙那只冰冷的手上。

  天幕之上,一行字幕,缓缓浮现。

  【回忆的火焰,能否温暖,那颗即将冷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