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日后,云州城南门。

  寒风卷着雪沫,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秦夜身着官袍,带着一队亲兵和新上任的州府属官,肃立城门之下。

  远处官道上,烟尘微起,一支约百余人的队伍缓缓行来。

  队伍前方,四名身披甲胄、气势沉凝的将领端坐马背上。

  正是文修远信中的李严、周勃、赵光、王贲!

  队伍在城门前停下。

  为首的镇南将军李严,年约五旬,面容刚毅冷峻,鹰目如电,扫过城门众人。

  目光在秦夜身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接着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

  “秦刺史,久仰。”

  李严抱拳,声音洪亮,态度还算客气。

  其余三人也都纷纷下马行礼。

  “李将军,诸位将军,一路辛苦!”

  秦夜微微一笑,上前几步,拱手回礼:“诸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海涵啊!”

  一番客套寒暄过后,李严目光扫过秦夜身后,眉头微皱:“静王殿下……”

  秦夜立刻露出无奈之色,叹了口气:“唉,李将军有所不知,王爷心系边务,连日冒雪巡防雁山关、朔方城,积劳成疾。”

  “前日回府便染了风寒,高热不退,至今卧病在床,实在无法亲迎。”

  “王爷深感歉意,特命本官代为迎接诸位将军,并安排驿馆歇息。”

  “待王爷稍愈,定当亲自设宴,聆听圣谕!”

  李严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对这个理由并不全然相信,“哦?王爷病了?”

  他身后的周勃、赵光也交换了一个眼神。

  唯有那年轻的龙骧卫副统领王贲,并没有猜忌什么。

  “病势如何?可需我等前去探望?”

  李严追问道。

  秦夜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诚恳:“医师嘱咐需绝对静养,切不可见风,更不能劳神。”

  “此刻便是本官,也只能在暖阁外回话,不敢惊扰。”

  “将军们的心意,本官定当转达。”

  “待王爷精神稍好,定会请诸位将军过府一叙。”

  “还请将军体谅王爷病体,暂缓探望。”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严纵然心中疑虑重重,也不好再强行要求探望。

  他深深地看了秦夜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秦夜看穿:“既如此……我等便先至驿馆安顿,静候王爷召见。”

  “圣旨关乎北境防务调遣,至关重要,还望王爷……早日康复!”

  “一定,一定!”秦夜连声应道,侧身让开道路,“驿馆已备好,请诸位将军随本官来。”

  将李严等人送至驿馆安顿妥当,秦夜又虚与委蛇地周旋了一番,才脱身回到刺史府。

  他没有立刻去禁苑,而是先召来了胡三。

  “胡三,交给你个要紧差事。”

  秦夜声音低沉:“驿馆内外,给我盯紧了!他们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都要知道!”

  “是!”

  胡三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地去了。

  安排完,秦夜才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向禁苑暖阁。

  卧房内,楚岚裹着厚厚的锦被靠在榻上,脸色被炭火烘得有些异样的潮红,额头上甚至还覆着一块温热的湿巾。

  见秦夜进来,楚岚抬起“虚弱”的眼皮,声音也刻意带上了几分沙哑:“相公……人……安置好了?”

  秦夜见状,不由得苦笑:“岚儿,你这是作甚?”

  楚岚撇了撇嘴,“我不是病了吗……就想着,做的周全一些……”

  秦夜摇了摇头,“岚儿,他们又不会找过来,也见不到你,你这不是自己折腾自己吗,快把被子掀开,看你的小脸,都热的……哎呀……”

  说话间,他快步上前,帮着楚岚收拾了起来。

  心想过去楚岚,那么聪慧,怎么现在反倒……冒呆气了呢。

  难不成……一孕傻三年,还真有说法?

  ……

  驿馆上房内,炭盆烧得正旺,驱散着云州冬夜刺骨的寒意。

  桌上摆着驿馆精心准备的酒菜,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镇南将军李严端坐主位。

  鹰扬将军周勃、骁骑都尉赵光分坐两侧。

  龙骧卫副统领王贲则坐在下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暖意上来,话题不由自主地转到了楚岚身上。

  王贲年纪最轻,性子也最直,他放下酒杯,抹了把嘴,声音带着几分不满和疑惑:“李帅,周将军,赵都尉,你们说……这静王殿下,是真病还是假病?咱们带着圣旨千里迢迢而来,连面都见不上,就一句‘病体沉重’给打发了?这也忒……”

  他话没说完。

  但意思不言而喻。

  架子太大!

  周勃年约四旬,面容沉稳,闻言眉头微皱,放下筷子,沉声道:“慎言,王爷身份尊贵,又新立大功,镇守北疆,岂是我等可以妄加揣测的?秦刺史所言,王爷是巡边染了风寒……”

  “巡边染风寒?”

  赵光是个粗豪汉子,嗓门也大,他灌了一口烈酒,咂咂嘴:“这云州是冷,比京城的风硬多了!可要说堂堂亲王,身边护卫成群,能冻出个‘病体沉重’?还见不得风?”

  他摇摇头,显然不信:“依我看,是心里头不痛快吧?”

  李严一直沉默地听着,手中的酒杯缓缓转动。

  直到赵光说完,他才抬起眼皮,目光扫过三人。

  “何止是不痛快。”

  “朔方城下,挽狂澜于既倒。”

  “此等功勋,放在任何一位皇子身上,都足以震动朝野,甚至……动摇东宫的地位!”

  “可陛下如何安置?就地就藩云州,明升暗降,等于是把他牢牢锁在这北境苦寒之地!”

  “而且,如今我等奉旨前来,接管雁山关、朔方城防务。”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静王殿下刚刚在云州站稳脚跟,刚刚握在手里的兵权,转眼就要被分走大半!”

  “甚至可能……被架空!”

  “换了你们,此刻心中是何滋味?是怒火中烧,还是心灰意冷?”

  “他不见我们,托病不出……”

  李严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是真的病得下不了床?还是……根本不想见?不屑见?亦或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不满,给朝廷,也给我们一个无声的下马威?”

  “下马威?!”

  王贲忍不住低呼出声。

  “不错,下马威!”

  李严的声音陡然转冷:“他在告诉我们,这云州,还是他静王说了算!”

  “圣旨要接,城防要交……”

  “但怎么接,什么时候交,得按他的‘病’好起来的节奏来!”

  房间内一片死寂。

  炭盆里的火苗噼啪跳跃着,映照着几人神色各异的脸。

  周勃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赵光瞪着眼睛,似乎有些不服气,但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

  王贲则有些惊疑不定,显然被李严这番剖析镇住了。

  李严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好了,都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去递帖子!”

  “记住,无论王爷是‘真病’还是‘假病’,我等奉旨而来,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

  “该尽的职责,一刻也不能拖!”

  “这北境的防务,关乎社稷安危,不是儿戏!”

  “至于王爷的‘下马威’……不必理会!”

  “在圣旨面前,是龙是虎,都得给我们趴着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