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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议事大厅之内,空气凝重如铁。

  那名“风字台”探子带来的急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刚刚平静下来的湖面,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惊涛骇浪。

  “陈友谅!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锐金旗掌旗使庄铮猛地一拍桌案,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怒火,“教主,此獠狼子野心,若真让他夺了丐帮大权,与我明教为敌,必成心腹大患!属下请命,愿亲率锐金旗,星夜奔赴君山,助那史火龙一臂之力,将此贼子,彻底铲除!”

  “不错!”洪水旗掌旗使唐洋亦是起身附和,“丐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弟子遍布天南地北,若落入此等奸佞小人之手,为元廷所用,后果不堪设想!”

  一时间,殿内群情激奋,刚刚完成整编的五行旗众将,皆是战意高昂,纷纷请战。

  然而,主座之上的宋青书,却依旧神情平静,古井无波。

  他没有看那些义愤填膺的属下,只是缓缓地,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那几道一直沉默不语的身影。

  “常将军,徐将军。”宋青书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你们二人,曾与那陈友谅有过数面之缘。依你们看,此人如何?”

  常遇春与徐达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凝重。

  常遇春上前一步,声若洪钟,脸上却没有半分平日的粗豪,只有一种久经沙场的沉稳:“启禀教主,那陈友谅,城府极深,心性狠辣,且极善隐忍。属下观其言行,此人绝非甘居人下之辈,其志,恐怕还远不止一个丐帮帮主之位。”

  “不错。”一旁的徐达接过话头,声音沉稳,字字千钧,“此人极善揣摩人心,蛊惑之术,不在那成昆之下。君山大会,他敢公然发难,必然是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怕那丐帮帮主史火龙,早已是凶多吉少了。”

  两人的话,如两盆冰水,将殿内那股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战意,浇得一干二净。

  杨逍等人皆是心中一凛。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位少年教主,早已不是在问他们“打不打”,而是在问“怎么打”。

  宋青书点了点头,对二人的判断,显然十分满意。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堪舆图前,目光在那代表着洞庭湖的“君山”之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却又缓缓地,移向了那片更加广阔的、蔚蓝色的东海。

  “陈友谅,是一条毒蛇。打蛇,自然要打七寸。”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冰冷,“但若只打死了一条蛇,那片滋生毒蛇的沼泽,却还在。那打蛇,便永无止境。”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所有或惊、或疑的明教高层,声音陡然变得沉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个人的心坎上!

  “我问你们,我明教,为何而战?”

  不等众人回答,他已自问自答,声音铿锵如铁!

  “为的,不是一个丐帮,不是一个君山!而是这整个天下,是这四万万被胡虏欺压的汉家儿郎!”

  “要赢下这场仗,只靠我明教一派之力,不够。只靠这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更不够!”

  “我们需要朋友,需要盟友,更需要一面足以号令天下、让所有汉家儿郎都为之归心的……旗帜!”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炽热如火,仿佛能将这片冰冷的空气,都彻底点燃!

  “那面旗帜,不在君山,不在大都。”

  “它在海外,在那片无尽的汪洋之上!”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杨逍等人,皆是浑身剧震!

  他们看着那个站在地图前,仿佛在发光的青衫身影,一个早已被他们遗忘,却又足以让整个江湖都为之疯狂的名字,瞬间浮上了他们的心头!

  金毛狮王,谢逊!

  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屠龙宝刀!

  “教主!”杨逍的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激动,“难道你……”

  宋青书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地,走回了主座。

  他再次开口,声音已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与决断,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属于上位者的磅礴气势!

  “传我教主令!”

  “杨逍!”

  “属下在!”

  “自今日起,你为我明教代总管。光明顶总坛所有教务、钱粮、人事,尽归你管。风字台与遍布天下的情报网络,亦由你全权调动。我不在之时,你,便是我明教的定海神针!”

  杨逍的身体,猛然一震!

  他看着宋青书那双充满了绝对信任的眼睛,那双素来孤高自傲的眸子里,第一次涌上了真正的、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

  他没有半分犹豫,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属下杨逍,愿为教主,肝脑涂地!”

  宋青书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另一侧。

  “常遇春,徐达,朱元璋!”

  那三道同样年轻,却早已在战火中淬炼得如同钢铁般的身影,齐齐上前,声若洪钟!

  “属下在!”

  “我命你们三人,各率五行旗一部,即刻南下,奔赴君山!”宋青书的声音,冰冷如刀,“你们的任务,不是救人,也不是杀人。”

  “我要你们,借陈友谅之手,将那早已腐朽不堪的丐帮,彻底打散,重组!”

  “我要那天下第一大帮的耳目,为我所用!我要那数十万丐帮弟子的力量,尽归我明教麾下!”

  “至于那陈友谅……”宋青书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留着他,比杀了他,更有用处。”

  常遇春三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滔天的战意与兴奋!

  他们知道,这位少年教主,给予了他们最艰巨的任务,也给予了他们最彻底的信任!

  “属下,领命!”

  一道道指令,从宋青书口中清晰地发出。

  整个明教,如同一架被注入了灵魂的精密战争机器,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效而又隐秘的方式,疯狂运转起来。

  而他自己,则在第二日的清晨,带着小昭与锐金旗掌旗使庄铮,以及五十名鹰卫营的绝对精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光明顶。

  他们的目标,是那座位于东南沿海,大元朝最大的出海港口――

  泉州。

  三个月后,泉州港。

  海风,带着一股咸湿而又腥甜的味道,吹拂着这座繁华得近乎奢靡的港口。

  码头之上,人声鼎沸,肤色各异的行商,操着南腔北调的船工,与那些身穿奇装异服的番人,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副充满了勃勃生机的生动画卷。

  就在这片喧嚣之中,码头最深处,一处被重兵把守的独立船坞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三艘体型巨大、通体由最坚硬的铁桦木打造的福船,如同三头匍匐于海面之上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停泊在港湾之中。

  那高高耸立的桅杆,那如同城墙般厚重的船舷,无一不彰显着它们足以抵御任何风浪的强悍。

  船上,数百名身材精悍、肤色黝黑的明教水手,正在庄铮的指挥之下,有条不紊地,将一箱箱早已备好的清水、粮食、以及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珍贵药材,运上甲板。

  宋青书一袭青衫,静立于船头。

  他看着眼前这支即将承载着他所有希望的船队,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一片古井无波。

  这三个月里,他倾尽明教财力,不仅买下了这泉州港最好的船,更招募了这片大海上最优秀的水手与船匠。

  他利用从王难姑处获得的医经知识,储备了足以应对任何海上疾病的药材。

  他甚至亲自绘制了数份这个时代无人能识的、标注着洋流与季风的海图。

  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教主,”小昭为他披上了一件足以抵御海风的大氅,那张清秀的小脸上,带着一丝即将远航的兴奋与不安,“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扬帆。”

  宋青书点了点头,他正欲下令。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码头的方向,由远及近。

  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鹰卫营弟子,快步奔来,在那高高的船舷之下,单膝跪地,声音急切。

  “启禀教主!”

  “码头之外,有一队人马求见。”

  “为首一人,自称是您的……故人。”

  宋青书的眉头,微微一蹙。

  他缓步走到船舷边,朝着那码头的入口处,望了过去。

  只见一队由十几名骑士护卫着的华丽马车,正静静地停在那里。

  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缓缓掀开。

  一道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

  那是一个“少年”。

  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手中摇着一柄白玉折扇,嘴角,噙着一抹和煦的、足以让冰雪消融的动人笑意。

  他看着船头之上那道同样丰神俊朗的青衫身影,缓缓地,抬起手,对着他,遥遥一拜。

  那声音,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穿透了码头的喧嚣,清晰地,传入了宋青书的耳中。

  “宋教主。”

  “好久不见。”

  “这趟出海,不知……可否算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