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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那几柄雪亮的腰刀就要劈下,时迁的性命已是悬于一线。

  千钧一发之际,他非但没有半分惊恐,反而将脖子一梗,仰天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

  几名辽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整蒙了,脚步齐齐一顿,面面相觑。

  就连暴怒中的贺重宝,也是眉头一拧,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这厮……莫不是被吓疯了?

  “你笑什么!”贺重宝厉声喝道。

  时迁笑声一收,目光轻蔑地扫过贺重宝,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失望。

  “我笑我家寨主哥哥神机妙算,算无遗策。”

  “来时,我家寨主便与我说,那幽州守将贺重宝,武艺平平,且心胸狭隘,不堪为大将。”

  “我本不信,还与寨主哥哥争辩,说贺将军乃大辽名将,镇守一方,岂会是那般小肚鸡肠之辈?”

  “如今看来……唉,终究是寨主哥哥看得通透,我时迁有眼无珠了!”

  这番话,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贺重宝的脸上。

  满堂将领更是勃然变色,这梁山贼寇,简直是把他们的主将贬得一文不值。

  贺重宝气得脸色发紫,呵斥道:

  “你这贼厮,还敢巧言令色!”

  时迁浑然不惧,继续说道:

  “本来寨主哥哥担心我此行有危险,打算让人用弓箭将请柬射入城中。”

  “是我时迁坚持要亲自前来。”

  “我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是天下通行的规矩。贺将军乃堂堂幽州主帅,一方大员,断不会做出此等为人不齿之事。”

  “结果……呵呵,结果还是被我家寨主哥哥说中了。”

  说到这里,时迁索性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罢了,罢了!是我时迁蠢笨。”

  “既然贺将军执意要杀,那我时迁便认了,动手吧。”

  他这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义正言辞。

  一瞬间,整个大堂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

  那几名手持腰刀的偏将,此刻砍也不是,不砍也不是,僵在了原地。

  贺重宝的胸膛剧烈起伏,额上青筋暴起。

  他被架在火上烤了。

  若是杀了他,岂不正好印证了武植那句“心胸狭隘,不堪为大将”的评价?

  消息传出去,他贺重宝的名声就彻底毁了,更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说他连一个手无寸铁的使者都容不下。

  不杀?

  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去!

  堂下,所有辽国将领都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等待着主帅的决断。

  良久。

  贺重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

  “放了他。”

  “将军!”

  “将军三思啊,岂能放这贼寇回去!”

  几名偏将顿时急了,连忙上前劝阻。

  贺重宝猛地一摆手,制止了众人。

  他死死盯着时迁,一字一句说道: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武植。”

  “他这杯喜酒,我贺重宝……喝定了。”

  “后日,我必亲自到场,为他贺喜。”

  时迁闻言,缓缓睁开眼睛,贼溜溜的眼中闪过一丝得计的笑意。

  他对着贺重宝一抱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好!贺将军果然是大人有大量!”

  “小人一定将话带到。”

  “告辞!”

  说罢,他理了理衣衫,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去。

  直到时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府外,几名偏将忍不住上前劝道:

  “将军,您为何要答应他?”

  “这明摆着就是武植的诡计,您若亲自前去,万一他突然发难,那该如何是好?”

  “是啊将军,万万不可亲身犯险。”

  贺重宝却冷笑一声道:

  “鸿门宴?你们太小看武植了。”

  “武植此人,出身草莽,最重所谓的‘江湖道义’,将自己的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他既然广发请柬,摆出阵前成婚的架势,还邀请我这个对手去观礼,就断然不会在婚宴上对我动手。”

  “否则,他‘义薄云天’的招牌就彻底砸了,会被天下英雄耻笑。这种赔本买卖,他武植不会做。”

  众将领听得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

  一名偏将迟疑道:“那将军的意思是……”

  贺重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想演戏,我便陪他演。”

  “他不是要办婚礼吗?正好!”

  “传令贺拆、贺云,计划不变!就趁着梁山贼寇都在忙着办婚事,防备最为松懈之时,即刻发兵,突袭霸州和蓟州。”

  “我要让他武植,在自己的大喜之日,收到两座城池失守的‘贺礼’!”

  此计一出,满堂将领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脸上纷纷露出钦佩之色。

  “将军高明!”

  “妙计!当真是妙计啊!”

  “如此一来,武植首尾不能相顾,必然大乱!”

  贺重宝的脸上重新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武植焦头烂额的模样。

  ……

  转眼,两日已过。

  幽州城外,梁山大营前。

  那座巍峨的喜台早已搭建完毕,红毯从喜台一直铺到阵前,长达数里。

  喜台之上,红绸飞舞,灯笼高悬,巨大的“囍”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台下,更是摆开了上百桌酒席,只待宾客入座。

  肃杀的两军阵前,硬生生被营造出了一片热闹喧嚣的喜庆氛围。

  “咚——咚——咚——”

  战鼓声响起,却并非催战之音,而是喜庆的鼓点。

  幽州城门缓缓打开。

  贺重宝身着一身崭新的辽国将官锦袍,并未披甲,只带着十几名亲卫,骑着高头大马,缓缓出城。

  他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真的是来赴宴的宾客。

  梁山阵中,同样鼓乐齐鸣。

  武植身穿大红喜袍,胸前佩着大红花,满面春风地亲自迎了出来。

  “贺将军大驾光临,武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武植朗声笑道,对着贺重宝遥遥一抱拳。

  贺重宝翻身下马,同样抱拳回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武寨主大喜之日,贺某特来讨一杯水酒喝。”

  “贺将军能来,便是给了我武植天大的面子,请!”

  两人虚情假意地寒暄着,并肩走向喜台。

  这一幕,让两军无数士卒都看得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即将血战沙场的两军主帅,此刻竟能如同老友一般言笑晏晏。

  武植引着贺重宝,一边走,一边指着早已在旁等候的梁山众头领,一一介绍起来。

  “贺将军,我为你介绍。”

  “这位,便是‘玉麒麟’卢俊义。”

  卢俊义气度不凡,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这位,乃是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

  林冲手按腰间佩刀,眼神沉静如水,目光扫过贺重宝,带着一丝审视。

  “这位,是‘花和尚’鲁智深。

  “这位,‘双鞭’呼延灼……”

  武植每介绍一人,贺重宝的心便往下沉一分。

  梁山猛将之多,远超他的想象。

  这些人,每一个都气势雄浑,煞气内敛,一看便知是身经百战的悍将。

  而这些人,此刻都穿着喜庆的服饰,站在这里,准备参加一场荒唐的阵前婚礼。

  贺重宝心中冷笑更甚:武植啊武植,你便尽情得意吧,待霸州、蓟州的急报传来,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