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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说着,几个还没睡下的村民路过山脚,瞧见这山坡上的点点灯火,不由得扯着嗓子喊。

  “哟!这不是卫国叔吗?大晚上的还全家出动啊!沈家这是要发大财啊!”

  沈卫国直起腰,把旱烟袋往腰间一别,脸上挂着狡黠和谦逊,朝着山下挥了挥手。

  “去去去!啥发财不发财的!这不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嘛!”

  “不想饿死,就得多流汗!你们几个兔崽子,有空贫嘴,不如回家多编几个筐!”

  “别在那穷显摆了!月亮都要爬过山头咯,还不赶紧动弹?”

  吴菊香是个急性子,一见大伙儿光顾着在那感慨,立马把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顿。

  沈卫国嘿嘿一笑,也不恼,磕掉烟灰,带头弯下了腰。

  这一干,就是整整七天。

  连轴转。

  不管是沈家自个儿人,还是来帮忙的乡亲,全都利利索索地干活。

  手上的血泡磨破了结成茧,茧子磨破了再流血,硬是没人喊一声苦。

  当最后一株幼苗被稳稳地按进土里,沈家俊直起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满山遍野,绿意点点。

  成了。

  老庄稼把式王大爷蹲在地头,用那是满老茧的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嫩叶,又抓起一把土搓了搓,眉头微皱。

  “俊娃子,苗是种下去了,但这天有些燥。”

  “这几天必须得把定根水浇透,不然回头太阳一晒,这些金贵玩意儿得死一大片。”

  王大爷站起身,拍了拍**上的土。

  “这活儿你们年轻人干不细致,交给我们几个老家伙就行,你们歇着。”

  沈家俊却摇了摇头,把挽起的袖子又往上撸了一截。

  “哪能让您几位受累,一块儿去,人多力量大,早弄完早安心。”

  一行人拎着木桶、扁担,浩浩荡荡往山腰的那条小溪走去。

  那条溪是附近几个生产队的命脉,平日里水流虽然不大。

  但常年不断,哗啦啦的水声听着就让人心里滋润。

  可今天,安静得有些诡异。

  沈家俊走在最前头,还没等到溪边,心里就一沉。

  等拨开齐腰深的杂草,借着月光往河床里一看,所有人都傻了眼。

  干的。

  别说流水声,就连那河底的鹅卵石都露在外面,干巴巴地泛着青白色的光。

  只有石缝里还残留着一点没干透的淤泥。

  “这就怪了!”

  王大爷几步跨下去,用脚尖踢了踢那干硬的河床,浑浊的眼珠子里满是疑惑。

  “前两天还看着有水呢,这也不是大旱的天,怎么说断就断了?”

  旁边几个年轻后生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一下就变了。

  “妈了个巴子的!肯定是上游杨家村那帮孙子干的好事!”

  “又是他们?”

  有人把桶往地上一摔,愤愤不平地骂。

  “这帮**的,仗着自己在上游,想堵就堵,简直不把咱们当人看!”

  “上次大旱那是没办法,现在不旱不涝的,他们也堵?”

  “这是要绝咱们的后啊!”

  几个腿脚快的村民已经扭头往村部跑,去找赵振国汇报情况。

  沈家俊眉头紧锁,目光盯着那干涸的河床。

  他对这种村与村之间的争斗没什么概念。

  但在他的认知里,水源是公共资源,这种做法简直就是流氓行径。

  “王大爷,这杨家村经常这样?”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啐了一口唾沫,恨得牙痒痒。

  “何止是经常!那帮人就是土匪!咱们村地势低,处处受制。”

  “以前为了抢水,两个村没少干架。”

  “可人家杨家村是大村,人丁兴旺,壮劳力多,咱们每次打上去……”

  汉子声音低了下去,脸上露出憋屈和畏惧。

  “每次都被打得头破血流,最后还是得忍气吞声。”

  沈家俊听明白了。

  这就是典型的以大欺小,恃强凌弱。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乌云正一点点散去,明天的日头绝对毒辣。

  这批药材苗刚下地,要是明天暴晒一天没水喝,这一周全家的血汗就全完了。

  “不能等。”

  沈家俊声音不大,却透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冷硬。

  “等赵队长去协调,再扯皮推诿,黄花菜都凉了。咱们现在就上去,把水放下来。”

  说完,他把手里的扁担一扔,转身就要往上游走。

  可身后,却没人动。

  村民们面面相觑,眼里的火气虽然还在,但更多的却是对杨家村多年积威的恐惧。

  “家俊……那杨家村的人手黑着呢,咱们这就几个人,上去也是送菜啊。”

  “不然……还是等明天赵队长和沈队长带民兵去吧?”

  有人小声劝道。

  沈家俊停下脚步,转过身。

  月光洒在他那张年轻却坚毅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没有讲大道理,只是嘴角微微一勾,露出略带嘲讽的笑意。

  “怕挨打?”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陡然拔高。

  “咱们怕挨打,地里的药材苗可不怕死!”

  众人呼吸一滞。

  沈家俊往前迈了一步,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霸气瞬间爆发。

  “再说了,杨家村的人是三头六臂?”

  “忘了前两天在村口,那三个县里来的壮汉,是怎么被我轻而易举举起来的?”

  大家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天沈家俊神力惊人的画面。

  是啊!

  咱们有沈家俊啊!

  这可是个能把三个一百多斤大活人举过头顶的狠角色!

  恐惧瞬间被一股热血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底气。

  “对啊!咱们有家俊!”

  “怕个球!这水是老天爷给的,凭啥他们杨家村独占?”

  “**丫的!”

  一个黑瘦的汉子抄起地上的锄头,眼珠子都红了。

  “这帮孙子敢断咱们财路,就是断咱们活路!跟他们拼了!”

  “走!要水去!”

  “谁怂谁是孙子!”

  士气如虹。

  十几号人,手里提着锄头、扁担,跟在沈家俊身后,雄赳赳气昂昂地逆流而上。

  上游,堤坝口。

  这里地势狭窄,乱石嶙峋。

  原本宽阔的水流被一个个装着沙土的麻袋堵得严严实实,只在缝隙里渗出一点点水渍。

  大量的水被截留在上方的水潭里,黑压压的一片。

  堤坝上,七八个光着膀子的汉子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大石头上抽着旱烟。

  显然,这是早有预谋。

  听到脚步声,一个刀疤脸坐起来,眼神轻蔑地扫视着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沈家俊一行人。

  “哟,这不是下游那帮旱鸭子吗?”

  刀疤脸怪笑一声,拍了拍**底下的石头。

  “怎么着?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这儿来赏月?”

  “还是说……皮又痒了,想让爷几个给你们松松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