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看着眼前那一排奇怪的东西,原本就小的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缝。

  没有威风凛凛的炮管,没有精雕细琢的龙纹。

  摆在面前的,就是几个被半埋在土里的……大铁桶?

  那铁桶看起来粗制滥造,壁厚得惊人,与其说是兵器,不如说是工部那些只会偷工减料的铁匠打坏的废料。

  “大……大兄。”

  朱高炽指着那几个铁桶:“这就是你说的……跟别人讲道理的大家伙?”

  他往前挪了两步,探头看了看桶里。

  空空荡荡。

  “这玩意儿甚至连个轮子都没有!”朱高炽忍不住吐槽:“咱燕王府虽然穷,但也见过洪武大炮。那大家伙,铜铸的,光是炮架就要四匹马拉。这几个铁疙瘩……也就是听个响吧?”

  “听响?”

  朱雄英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这个胖堂弟。

  “高炽,你知道这世上最动听的声音是什么吗?”

  朱高炽愣一下,下意识地想接话:“数钱声?”

  “俗。”

  朱雄英转过身,对蓝春打个手势。

  “最动听的声音,是当你把道理讲不通的时候,它能帮对方把脑子里的水,和身体里的血,一起排干净。”

  蓝春咧开嘴,那种笑意让朱高炽觉得后背发凉。

  只见几个壮汉赤着膊,哼哧哼哧地抬着几个巨大的圆形布包走过来。

  那布包鼓鼓囊囊的,用油纸和麻绳捆得死紧,看着就像是老太太上街买的一大包棉花。

  “这又是啥?”朱高炽一脸茫然。

  “药。”朱雄英淡淡道:“专治各种不服。”

  壮汉们将那些巨大的“药包”塞进铁桶里,又在底部塞进去了抛射用的火药包。

  没有繁琐的校准,不需要精密的测量。

  只要大方向没错,这玩意儿主打的就是一个——众生平等。

  “捂上耳朵。”

  朱雄英好心地提醒一句,顺手从袖子里掏出两个棉花球塞进自己耳孔里,然后张大嘴巴。

  朱高炽看着大兄这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

  他虽然觉得这铁桶不靠谱,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伸出胖手,死死堵住耳朵。

  蓝春挥动令旗。

  嗤——

  引信燃烧的青烟在海风中显得微不足道。

  下一瞬。

  轰!

  轰!

  轰!

  朱高炽感觉脚下的地面猛地跳了一下。

  是真的跳了一下!

  他那两百斤的肉身,竟然在这一瞬间被震得离地半分!

  紧接着,几个黑乎乎的大圆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慢悠悠地落向三百步开外的那片乱石滩。

  那片乱石滩上,早就用石头垒起几座模拟的碉堡和城墙,虽然不如真的坚固,但也都是实打实的花岗岩。

  “这软绵绵的……”朱高炽刚想松开手嘲笑一句。

  但他的话音还没出口,就被硬生生地噎回了肚子里。

  因为那边,亮了。

  一团刺眼的橘红色火光,在这一刻彻底宣泄而出。

  那光芒太亮,亮得盖过正午的日头。

  紧随其后的,是冲击波。

  那肉眼可见的气浪,横扫过乱石滩上的一切。

  轰隆隆——!!!

  巨响这才迟迟传来。

  朱高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坚硬的花岗岩堡垒,不是被炸塌了,而是……消失了。

  石头像是面粉一样被揉碎,连带着周围的树木、杂草,全部被这股恐怖的力量撕成了碎片,抛洒向几十米的高空。

  甚至连那片海滩都被掀起一层皮,海水倒灌,泥沙俱下。

  朱高炽张着嘴,嘴唇哆嗦着,**有些发软。

  如果不是旁边的护卫扶了一把,这位燕王世子恐怕已经一**坐在地上了。

  良久,硝烟散去。

  那里哪还有什么乱石滩?

  只剩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巨大弹坑,还在往外冒着焦黑的烟气。

  “这……这这这……”

  朱高炽指着那片废墟:“这是人干的事儿?这……这一炮下去,那是连全尸都拼不起来啊!”

  他是个算账的,脑子里就有了画面。

  这要是砸在人堆里……别说是披甲了,就算是躲在城墙后面,光是这震动都能把人的五脏六腑给震碎吧?

  “如何?”

  朱雄英摘下耳塞。

  “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药多,管饱。”

  “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没良心炮’。”

  朱高炽喉结艰难地滚动:“确……确实没良心。这玩意儿要是用在两军阵前,那简直就是……就是屠杀。”

  “不,高炽,你错了。”

  朱雄英走到朱高炽面前。

  “这不叫屠杀,这叫‘物理超度’,这叫‘慈悲’。”

  “当你能在一瞬间让敌人灰飞烟灭的时候,战争结束得就会很快。死的人反而会更少。这就是大明的慈悲。”

  朱高炽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堂哥,只觉得那张俊美的脸庞下,藏着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

  他干笑两声,本能地想要后退:“大兄高见,高见……那个,戏也看完了,弟弟身子骨虚,受不得惊吓,这就回金陵给大兄看家护院去,户部那边还有几本烂账没平……”

  说完,朱高炽转身就要开溜。

  这地方太危险了!

  这人太危险了!

  还是回燕王府那个穷窝里待着安全,虽然偶尔会被老爹抽两鞭子,但起码不会被这种没良心的玩意儿炸上天啊!

  “站住。”

  身后传来两个字,朱高炽立马停住脚步。

  “谁让你回金陵了?”

  朱雄英的声音里带上戏谑:“孤给你准备了最好的上房,就在那艘最大的宝船上。收拾收拾,一刻钟后,随孤出海。”

  朱高炽慢慢转过身,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苦瓜,原本就小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出……出海?”

  朱高炽扑通一声,毫无形象地直接抱住旁边一根拴马桩,开始撒泼。

  “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大兄!您饶了我吧!我这体格您是知道的,别说出海了,就是过个长江我都晕船啊!”

  “而且我是燕王世子啊!我不通水性,我上有高堂老父,下有……呃,还没下,但我还想留个后啊!”

  朱高炽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我晕船真的很严重,胆汁都能吐出来!我就适合在陆地上给您算算账,真的!这种在大海上搏命的活儿,您让二弟高煦来,那小子皮糙肉厚,耐造!”

  为了不去,他毫不犹豫地就把亲弟弟给卖了。

  朱雄英也不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在那演。

  等朱高炽嚎得嗓子都哑,朱雄英才慢悠悠地开口。

  “孤这次去的地方,叫东瀛。”

  “哦……那也是海啊!”朱高炽还在挣扎。

  “那里有个地方,叫石见。”

  朱雄英走到朱高炽身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