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子 第17章 十六

小说:长子 作者:刘同柱 更新时间:2025-11-19 18:43:47 源网站:2k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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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的脉搏有时让人真有些捉摸不透。

  这个冬天,形成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画面——

  前半个冬天,人们“享受”着一段迷惘与消闲。源自时代开始在变,源自满囤渠村连续三年因涝成灾的现实,也源自高支书敏锐的**远见和见风能调头的个人胸怀。面对极为有限的集体收成,若再搞什么冬季农田建设会战,枉投入大量工分,什么效益带不来,让原本困顿的老百姓雪上加霜。

  意外等来了上级文件,农村可以根据自己意愿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时间已经进入即将结束的七十年代最后一年的后半个冬天。老百姓迅速摒弃了“享受”的消闲状态,立马纠结于骚动青春似的兴奋与忙乱。

  紧锣密鼓地开会,承包方案出台,对牲口、土地进行评估作价,也免不了采用庄稼人最认可的传统抓阄方式,甚至有点在糊里糊涂中变戏法似的把这些重要的生产资料急于归还社员……

  再后来,所有社员跟在工作小组**后面,拿着尺子、斧头和木楔界桩,在一大群人监督下到地里丈量划分土地。庄稼人最看重土地,那是他们的命根子,来不得半点糊涂。

  制定分配方案时,高奇事前进行过充分酝酿,几个晚上没休息好,脑子里前盘后算,几次三番与二舅父请教招数,想把这招他不喜欢下的棋下好,制定出一套较为详细的细则。

  细则制定再详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还是避免不了打吵吵,甚至动手干仗的麻烦事出现。遇着棘手事,在场的大伙儿现场研究,从不损害社员个人利益的原则出发通融着过。

  比如:遇到原来的大地埂,或周围渠畔、路旁栽种着树木的地块儿,多年生草的老地埂,或种的大树,或多或少影响田里庄稼的收成,丈量时让出适量富余,亏不能让老百姓吃!

  还好,经过二十多天忙碌,最终较为顺利地划定了每一户社员应该承包的地块儿。

  土地、牲口分到家,每个社员开始有了做的,忙碌着找木料搭建牲口棚圈的,大冬天烧开水和泥垒草料槽的,每天绕村转着户找寻铡草刀,回来给牲口铡草喂牲口的,到傍晚拉着牲口到水井上饮牲口……大人小孩没得拾闲。

  但每人脸上笑呵呵的那样儿,乐意这样忙活儿。

  前半个冬天闲着无事可做之无聊,后半个冬天不可开交地忙活儿。

  ——这就是生活。很正常!

  大伙儿在一种忙活儿中度过一个心情愉快的春节。多数人家意外奢侈地多买了些炮仗,除夕那天晚上,震天的炮仗声,明显胜于往年。以此来表达老百姓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当然,也出现过拴在社员院子里的牲口,被惊天的爆竹声吓得挣断缰绳,逃出院子,逃往黑暗田野的搞笑事。

  其中,就有王存祥家分回的大犍牛,半夜吓得挣断缰绳,跑出敞口院。一家人找了半夜,才在饲养大院,原先拴它的那间棚圈中找了回来。

  “这家伙儿还恋旧呢!”

  王存祥甩出一句玩笑话后,和儿子硬是把牲口拽回到新家。

  终于进入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季,这一年开春早,进入农历腊月十九,已交“立春”节令。

  “交五九,消井口;春打六九头”。虽说进入春季,可塞外河套川平原,还正处于冰天雪地的隆冬季节。白天气温略有回升,到了晚上,气温仍在零下十摄氏度以下。

  春节刚过,庄户人自愿坐不住了,主动开始谋划自家的生产计划。

  去年冬天搞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作为最主要生产资料,土地,直接分到每个农户手中。

  原生产队集体规划好的二三十亩大的单元地块儿,在去年冬天承包过程中,根据每户人口多少,被分割成三亩五亩大小不等的单元小块儿。因当时正值天寒地冻时节,又临近过年,新划分的小单元地块儿只用木头楔子简单钉一个临时界桩分隔清楚。

  还有一种情况,分给一户社员的小地块单元,却跨原生产队两个大单元地块儿,形成社员小单元地块儿中间存在一个大埂堰。

  开春后播种前,庄稼人首要做的是把位于个人承包地中间的旧埂堰扒掉,有的同一地块儿中间得重新垒一道新地埂。便于农民一家一户各自经营自己家那二亩三分土地,减少户与户之间不必要的纠纷。

  不管扒掉旧埂堰,或隆垒新埂界,都是费力气的活儿。可庄稼人比较讲究实际,只要让看到眼前真实利益,他们从来不惜苦力乐意劳苦。

  一个正月,还在土地一片封冻中,庄稼人已经没有耐心再等待下去。或往责任田里送粪施肥,或摊平旧埂堰予增加出几分土地的,或隆垒新埂堰免得地邻乡亲起纠纷的……且再不需要书记队长安排吆叫和指派,也再不用到晚上拿个工分本子找记账员记工分。完全一种政策合心,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主动而为之的自觉行动。

  饲养院门口东南角处生产队的公用大粪堆,仍像往年一样散发着热气,那是牲口粪便经过一个冬天内部发酵释放出来的能量。热气冒出来遇上外面的寒气,在粪堆表层凝结成厚厚一层白霜。到上午八九点钟,太阳出来一照,白霜才慢慢融化消失,露出粪堆本来的灰黑颜色。

  今年粪堆高度明显比不得往年。是的,已经两个多月时间,生产队原有几十头(匹)牲口被分散到各家各户个人院子里去饲养,做了多半辈子饲养员的明治、登科老人两个月前就卷铺盖卷回家去住,再不往这个大粪堆上堆粪了,粪堆高度能不矮小?

  如今,生产队的土地已经分包到户,大堆的粪肥于生产队集体已经没了用处。这不算精贵的东西,自然无需再由生产队制定什么“粪肥分配细则”,只生产队长口头放话:“自个儿估量着,按各家人口计算,有两口人可以到粪堆上拉一胶车粪肥运到自己家责任田里!单数人家拉半车。”

  不用大伙儿监督,全靠社员们自觉。

  王存祥一家六口人,按照生产队给大小牲口的评估作价,这个六口之家,如今分到一头大犍牛拴在院子里。

  看着分回的大犍牛,全家人偷着乐了好几天。

  这头犍牛身高力大口齿轻,浑身毛发黝黑发光,黑缎子似的难找一根杂毛,论个头力气,除了队长段挨明那个组分的一头犍牛外,这犍牛在队里准能排上“老二”。

  一直,生产队集体经营多少年自成一套章法,讲究分工,比如:社员有社员的分工:场头(专门负责场院扬场活计)、园头(专门负责菜园种植经营)、饲养员、车倌儿、牛倌儿、羊倌儿等。连生产队养活的这些牲口,都有大致分工:精壮骡马专管拉胶车跑运输,老马、骟马负责带耧打砬硐,毛驴负责拉小排子车,或园子地里拉水车,犍牛、乳牛主要用来耕翻地或耙磨地,犍牛二头,成牛一犋,乳牛弱牛要增加一头“调翅子”,三头牛构成一犋。……大集体时代,如此分工有其一定的合理性。

  眼下,真正意义上分田单干后,恐怕要打破这种分工喽。——无论人,还是牲口,往后都应该成为一个“全面手”才行。

  几天来,王存祥已经和儿子王援朝试着把自家分回的那头大犍牛,套进暂时还属于四个责任小组公伙共有的一辆胶轮大车的车辕内,想把它驯服成一个“多面手”:不仅能耕地耙地,还能拉车送粪,甚至带耧播种……

  过去,犍牛可从没进过胶轮大车车辕,所以,刚套进车辕时,牛家伙儿硬是死活儿扑棱弹挣,不听使唤,不认可新主人赋予的新工种。

  王存祥虽上了年纪,腿脚胳膊还受过伤,但在年轻时干过几年车倌儿,懂得赶车驯服牲口的技巧。指挥着已经人高马大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兄弟俩,拉紧胶车制动,并暂时减少给犍牛添加的饲料数量,甚至故意将大车赶至去年秋天秋翻的野地里,使尽各式手段,消磨大犍牛的桀骜不驯,没几天工夫硬是将其驯服成功。

  现在,能让这头原先只懂得耕田耙地的大犍牛开始适应套进大车车辕拉车运送的活儿,乖乖地拉着胶车任由人吆喝使唤。还真是,让这个大家伙儿一个牲口驾车,从饲养院粪坑里拉着满满一胶车粪肥送到自家责任田,并不比过去三匹骡马驾驭的所谓“三套马车”拉得少。唯一缺陷是大犍牛毕竟属于短腿脚牲口,行走起来比不上长腿的骡马牲口快。不过还好,田地里送粪拉庄稼禾使唤,路程一般不会太远,此缺可弥补!

  王**不时参与进来。已满十岁的小儿子,对饲养牲口天生爱好,比让他学习感兴趣多。

  王存祥家三个儿子,身材长相都随了老父亲人高马大体格健壮之基因。性格上却差异很大:大儿子援朝从小听话懂事,又爱学习,二儿子援越和三儿子**,则一直学习不很上心,兄弟俩村办小学就读,都是左一次右一年不住地复读,走一步停一停,升一个年级一定要复读一年。到现在,连自个儿名字写得歪歪扭扭。干起活儿来却是一个比一个上劲,尤其是喜好团弄车马牲口。

  这段时间,老两口曾私下商议,看眼下土地已经包产到户,全家六口共分回三十五六亩土地。想要侍弄好这几十亩土地,每年能有一个好收成,光靠身子骨不是很强壮的老两口,明显侍弄不过来。是不是该让一两个孩子辍学回家,帮衬家里干庄稼地里活儿?

  可是该让谁回来对呢?

  援朝是家里老大,已经十六岁,可他学习成绩好,让他辍学回家种地,有点可惜;闺女素清,刚满十四,又是个女孩子,回来也不顶多少用途;二儿子援越,三儿**,一个十二,一个刚满十岁,年龄小了点儿,两小子从小不是读书的料,且都遗传了父亲人高马大的基因,论个头比起一般人家十五六岁的孩子矮不了多少。不如趁目前老两口身子骨还不到最差劲,让他俩回来做个帮衬,历练上几年后,肯定练就成为抗硬劳动力,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只有舍弃老二老三的前途(其实根本不会有前途),才能让老大援朝安心读书,或许将来能像孟嘉禾,或林枚一样,出去一个吃公家饭的人。

  其实,援越和**早就对学习厌烦透顶,两位老人试着征求他们意见时,乐得两个家伙一下子蹦跳起来:“大、妈精明,我们就不是读书的料,一拿起书本就头疼。干脆让我们回来侍弄牲口,和你们下地劳动,供大哥和姐读书……早就厌倦学校了……想抽支烟……老师都不让……嘿!嘿!……”

  王援越早已羡慕起一些已经离开学校,走向社会的同龄人,可以既不受老师管教,就连父母的约束管教也少许多。不像在学校,永远是孩子,抽支烟都有家长管完,老师再管。他们内心认为,人一旦走入社会,就成大人了,包括抽烟喝酒等,父母一般干涉不会太厉害。

  在孩子心里,多希望自个儿早一天成为大人,在社会上自立做主,早一天摆脱大人的严格管束。等过若干年后,经历过生活磨难长大**后,往往又返回来向往孩提时代的无忧无虑。

  生活永远不是一道完美的方程,解不开的时候,想努力去解开,解开后,反又回归一种平淡。

  常言道“一年之计在于春”,恰遇今年开春早。如此安排好孩子们未来发展方向后,老人又开始计划全家一年的生产活计和生活安排。

  正月刚尽,已经接近阳历三月下旬春分节气。当地人有一句“春风耩麦”的俗语,也就意味着,正月一过就要进入春耕春播大忙季节。

  古语又说:“过了二月二,愁死个懒汉馋媳妇儿!”可就今年开春过后,从各家各户蓄积的干劲看,“懒汉”和“馋媳妇儿”一下子逃遁不见了。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施行的第一年开春,过去存在于村集体时代社员们身上一种慵懒涣散的劳动作风再也找不到踪影。他们开始在自己的责任田里刨食,勤劳也好,懒散也罢,与别人球不相干。不见了生产队长、大队书记在大喇叭里吼破嗓子,喊社员们出工的情形,社员却个个争先恐后,不等到春暖花开都全身心投入送粪、整堰、平整土地等春耕备耕生产的前期准备工作中。

  早在过年前,王存祥已经提前做好安排,先赶在土地没有完全解冻前,把小麦播种在地。

  这地儿小麦讲究顶凌播种,也就是所谓小麦“种在冰上,收在火上”。多少年生产实践告诉人们,赶在清明前下种的小麦,一般是先扎根,后发芽出苗,这样,麦苗发达的根系可以吸收土壤中的充足养分,小麦才能茂盛成长。赶到初伏,小麦长够成长期,到自然成熟,这样生产出来的小麦,不仅产量大,且麦粒饱满,出面率又高,磨出的面粉还筋道。

  种完小麦,紧接着该耙磨准备种莜麦、胡麻和豌豆等同属于夏粮的地块儿。自家分回的大犍牛干这些活儿更是行家里手,用不着愁肠。

  这些活计完毕,赶在谷雨之前,该抽时间抓紧找人帮忙脱建新房必需的土坯。

  这期间,整个北方地区天气转暖,大地消融,阳气升空,且天气晴朗,雨水稀少,干燥多风,是脱土坯的最好季节。常年人们翻建房,大都选择这个季节。

  做农民难,所有活计季节性要求特别强。只有抓紧时间安排妥当夏粮作物的播种后,才能转入今年的重大事项,翻建新房任务中来。

  让人最惆怅的是,翻建新房需要大量劳力投入,哪里找那么多人来帮忙?

  这些年,因老人自个儿身子不是很闶硬,孩子们又小,都还上学阶段,平素村里乡亲们起房盖屋,都不能前去帮忙。如今轮到自家起房盖屋用着人帮忙的时候,不知乡亲们计不计较这些?

  王存祥心里实在没底。

  从来村里人讲究“两个毛驴啃臂膀——互相帮称”。你有初一,人家还你十五。“闲时不烧香,忙时抱佛脚”顶不上用!

  赶得也巧。如果是集体那会儿,情况可能好些。社员们内心厌烦生产队一群人一块儿集体劳动的做法。辛辛苦苦干一天挣十分工,十分工到年底值多少钱,大伙儿心里没底。还要像奴隶一样,在生产队长监督和喊骂下干活儿,回家又没有像样的饭食。

  所以,逢着村里谁家起房建屋需要人手帮忙,大伙儿都乐意前往攒忙。至少干一天活儿,东家管烟抽,一天四顿饭食能混个肚饱。说白了,生产队劳动一天所挣的十分,还不知值不值东家管的四顿饭钱?

  自从分田单干,各家忙各家的,家家明显一种劳力不够用,活儿做不完的感觉,有谁肯放下自家手头活儿,来帮管饭没工钱的忙?

  ……不管怎的,王存祥家翻建新房第一步骤的脱坯工作总算开场了。

  等人们忙完夏粮的春播任务,难得的短暂空闲,他回了趟绥东县刘家营村,那里有他的远房娘舅亲戚,好说歹说吆叫来十几个壮劳力,在村后靠近水泡子一处平地上的脱坯场上,开始了他家建房大业的首道工序——脱土坯。

  靠这十几个基本队员为主干,再捡乡邻里走的近,平素见面热情打招呼的,经三番五次上门去请,耐不开情面,或多或少,你三天,他两天,他先你后,有不少社员轮替着停下家里、地里的活儿,前来帮忙脱上一二天土坯,又赶紧忙乱自家地里活儿去了。

  脱坯工序较复杂,劳动强度又大,泛土,洇水,和泥,搅泥,脱坯,起场,摞坯,最后码成一人高,几丈长,一垛一垛的土坯墙,再让能吹破琉璃瓦的春风,吹晒十天半月,待土坯彻底干透,到最后砌墙盖房。

  连兰芳一天四顿饭,伺候这群前来攒忙的大男人们,一个人还是忙不过来。于是,打发儿子王援朝,去绥东县叫来一块儿逃荒来的同乡他姨帮忙。已经十四岁的闺女素清,隔三差五向学校请假在家帮忙打杂,削土豆,洗白菜,拉个风箱。间隔还有邻居他婶、他嫂轮换着过来搭个帮手。

  早餐谷米酸粥拌炒面;上午十点左右,有一顿贴晌饭,是用一半白面,一半玉米面和一块儿烙制成的二合面烙饼;中午饭调换着吃,或窝头烩菜,或莜面煮山药,(中间夹杂着吃过一顿**炸糕,一顿烙油饼炒土豆丝);晚上一般是豆面或白面条。

  无论谁家起房盖屋,一般都是这样的吃食。庄稼人盖几间房子真不容易,省吃俭用多少年,节约下粮食就等派此用场。常言道“过日子不得不仔细,请人不得不傥凸(大气的意思)”。

  这样好吃好喝好招待,好话说上,却不管工钱的廉价劳动力,也许只在那个人们普遍吃不饱,也吃不好的年代才存在。

  脱坯场脱坯这道工序,持续了一个多星期,到三万多块儿土坯整整齐齐码成几十垛土坯墙,立在土坯场经受春风吹晒时,王援朝已经半个多月没到学校去上课。

  新任班主任吕老师几次打发段富贵捎回过话,让他不要因为家里的事务影响学习,眼看马上初中毕业,要考高中了!

  他却给班主任的回话:“这不,家里盖房忙,人手又紧张,不能不管老人的死活,只顾念自个儿的书。等忙完这段时间,就去学校……”

  吕老师拿他没办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不念经,不知道经难念。

  脱土坯工程完结,再等土坯在春风中彻底吹晒干透,中间的空档,王援朝带领二弟援越,三弟**,抽空用自家犍牛帮别人家耙磨土地才换回几个牲口工,用别人家的骡马,赶趁着种植了五亩莜麦,亩半豌豆,三亩胡麻等夏粮。——还没顾上训练用大犍牛来带耧。

  忙完这一事务,援朝和妹妹素清才回到只几凹中学去上课。

  正处于初中即将毕业,积极准备中考复习的关键时期,王援朝一去好几个星期,忙于参与家里盖房及春播事务,一直没到校好好复习。

  等种完胡麻后又回到学校,竟连数学老师讲解“计算”与“化简分式”等专有名词都弄不懂。为此,他开始怀疑:是不是那次董水河将自己摔倒在水泥地面,大脑摔伤造成的后遗症?

  以前,他解数学题的思路,一直是思路敏捷,游刃有余。

  满囤渠村距离出产石头的宝丰镇清水泉村,至少三十五里路程,早先人们盖房,都没条件到那么远的采石场拉石头回来扎根基一说。到后来生产队买进胶轮大车,为使辛苦盖好的房子多几年使用寿命,人们才开始用生产队的胶车,拉回扎房屋根基的石头。

  大凡准备第二年春季盖房的人家,早在头一年冬天,就该趁农闲时节动用生产队胶轮大车,到宝丰山脚下清水泉村的采石场,把扎根基用石头拉回来几车。

  这是满囤渠村的既定规矩,每位社员都有这个权利。

  去年冬天,王存祥正想着准备动用生产队胶轮大车,趁冬季农闲时节进山拉扎根基的石头,刚巧赶上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搞得轰轰烈烈,人人忙得不可开交。家庭联产承包制推行开后,生产队驾驭三辆胶轮大车的那九匹个头大骡子,都分包到各家各户,成为社员个人,或几户共同拥有的私人财产。再想像以前生产队时代那样使用,自然没有过去方便随手。

  过去,只要和生产队长打声招呼,给车倌们管顿饭,再买盒纸烟,车倌们就会赶着集体的大车,从三十里外的清水泉村东家拉回石头来。根本不用社员自个儿动手。

  如今,牲口分包到户,再想动用胶车外出拉运,得至少跟六七家人家开口借牲口用。——这开口告人真难!

  事情这样一拖再拖,一直拖到现在。

  现在,土坯都已经干透,等着上墙,而砌墙基必须用的石头还没有着落。眼下又值大忙季节,同时开口向好几人家借来牲口,套着胶车进沟拉石头,恐怕四月八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最后,还是关系比较近的原生产队副队长钱洞给王存祥背后出了主意:“村西北二斗渠上一座多年废弃不用的石桥,和大队书记高奇知会一声,拆掉那座废弃石桥的石头来用,问题不就解决了。”

  听了副队长的话,万不得已的王存祥,兜子里装一盒纸烟,到大队书记家,给高奇说过自己的愁肠事,并说出自己的打算。

  高奇二话没说答应了他的请求,并告诉他,最好以突击方式,活儿干得干净利索,在人们懵懂中,把桥拆掉,石头拉回家,等生米做成粥,其他社员再反映就迟了。

  反正,是一座多年前就废弃不用的闲桥。

  临走时,高奇硬是把他来时从兜子里掏出的,已经抽掉几根的半盒香烟塞进他兜子里:“现在谁家盖间房,都不容易,拿着半盒烟,招待别人去吧!”

  从高奇家出来,又硬着头皮,转了分到大骡子的那六七户人家,开口告借牲口。只说明天准备拉些盖房扎地基用的石头,只需一天。至于去哪拉,拉哪的石头,没敢跟任何人说明,怕人多嘴杂,走漏风声。

  还好,不管几家人家平时走串的远近,也许是第一次开口,总算没被歪了面子,一圈转下来,剩余的半盒多十几支香烟,到最后一根没剩。

  第二天一早,以前就说好,前些天来脱坯的娘舅门上十几条后生如约前来,村里人一个没请,套着二套胶车,拆的拆,装的装,拉的拉,卸的卸,只多半天工夫,等同村各自忙完自家田地里农活儿的社员们收工回村,好几大车石头已经堆放在王家院三间土屋周围。有的人竟问:“一天能从清水泉村往返几个来回?”

  “怎么这石头像用过似的?”

  “奥!老家伙儿什么时候打起废弃桥的主意……”

  后来,还是有人以“私拆集体水利设施”的罪名告到公社。公社派下一名乔专干下村调查过此事,后经实地查看明白,确实是一座废弃多年不用的石桥。当然也因为高奇在上级领导面前帮他扛了杠子,此事才再没有深究。

  时间已经进入五月下旬“小满”节令。

  多少年集体化经营制度下已经慵懒散漫惯了的社员,分田单干后,竟然表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狂热。

  每家人都是男女老少,大人娃娃全出动,投身到自家责任田里去拼命,又有不少家庭,都把正在上初中的孩子给拽回来不让上学,地里给大人帮把手。不少过去集体化时期一直装病不下地的中青年妇女,竟然意外地出现在自家责任田里。

  大家像绣花似的在精心作务着自家的责任田。小麦地里套种了葵花,或黄豆;新垒的田埂两侧,都在靠近自家田畔一侧,点种一垄大豆,甚至葵花;其它地的边边畔畔,回头拐弯,能种豆角的种上一片豆角,能撒几垄青菜的都种几行青菜……

  人啊!一旦积极性被调动起来,就都能发挥出别人意想不到的潜能,做到有时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极致。

  家家户户都是撵着节令走,不再像原来集体时期,一直是社员拖着季节的脚步挪。

  这不,刚入小满,大部分家庭已经把所有大秋作物都下了种,也是天遂人愿,清明节前播种的小麦已经开始抽穗拔节,长势喜人,明显的好于往年。且几乎所有人家的麦田,都至少上过二遍锄,草稀禾苗盛,麦垄间套中的葵花苗、黄豆苗都开始和麦苗竞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