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也在庄蓝等人搀扶下下车。

  也巧,殿中侍御史一家的女眷也到了。

  与他们同时下车。

  御史夫人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端庄夫人,容貌并不算妍丽,却十分端庄大气,眉间川字纹很重,不笑时给人很严肃之感。

  一看便知是个重规矩的。

  瞥见坐在马上高大的秦明昊,御史夫人点了点头。

  两家人本有意结识,互相厮认过,就一起上了山。

  中途,秦明昊借口肚子疼,先离开了一趟。

  秦筝知晓,他是要去再服一次麻沸散了。

  伤口疼。

  忍不住啊。

  太夫人帮忙遮掩道:“……府上厨子这些天有事回老家,大厨房换了个新掌厨,这孩子竟是有些吃不惯了。是我们平时太娇惯孩子了,以至于今日竟在您面前露了怯,孙夫人勿怪。”

  孙夫人微微笑笑:“人食五谷杂粮,哪儿能时时舒坦。”

  “秦老夫人也莫要待自家孙子太严苛。”

  路过一个供奉着大佛的殿,太夫人、侯夫人与孙夫人一家都入内跪拜。

  太夫人一贯信佛,跪拜时格外认真。

  侯夫人不知祈求着什么,也跪得格外久。

  孙夫人一家也认认真真闭目祈求着。

  秦筝扭了脚,不方便跪拜,见无人在意,便出了殿。

  走到偏殿门口,徐姨娘素来爱用的周嬷嬷路过,朝她微微点了一下头。

  秦筝了解徐姨娘办事能力,是真放了心。

  她难得心情不错,瞥见一旁安静无人的偏殿,遂让夏蝉搀扶着,进去转了转。

  偏殿里点着许多长明灯,密密麻麻如天上银河。

  每一盏长明灯下都分别写着被供奉的人姓名年纪。

  以及供奉者的身份姓名年纪。

  秦筝一盏盏灯看去,有父母给早夭孩子的,有妻子给战亡丈夫的,有子女给已逝父母的,仿佛看到了一出出人间悲欢。

  忽然,她轻轻咦了一声:“……纪凌白,年十七,亡于京城落雪时,甚思念之。”

  “好特别的名字,好年轻的岁数,只是为何没有供奉者身份?”

  出于内心一丝好奇,秦筝问旁边扫地的小沙弥。

  “小师父,你可知晓这长明灯供奉者是谁?”

  小沙弥才五六岁,生得虎头虎脑,可爱极了。

  此时,他露出极为纠结的表情,用力摇头。

  “……师父吩咐过,我不能说。”

  秦筝笑笑,也没打算再问。

  夏蝉却是个活泼的,见小沙弥表情过于可爱,生出了逗弄心事。

  掏出了一大把胶牙饧。

  “小师父,真的不能告诉姐姐吗?只要你告诉姐姐,姐姐就把这些糖都给你哦。”

  小沙弥目光黏在胶牙饧上,用力咽了一下口水,还是坚定摇了摇头。

  “……师、师父交代过的,我不不能说每一盏灯供奉者身份。”

  夏蝉变戏法般的,又掏出一大把油纸包的蜜饯,露出邪恶笑容。

  “那些胶牙饧不够的话,再加上这些蜜饯呢?”

  “只要小师父告诉我们一句,我们就把这些糖都给你哦。”

  这么多蜜饯?!

  小沙弥震惊地瞪大了眼,再三抹着口水,还是坚定摇了摇头。

  “我、我不能说。”

  夏蝉噗嗤一声笑了,摸了一下小沙弥的脑袋。

  “哇,小师父你可真是个诚信的人呢,所以我决定不用你告诉我供奉者身份,就把这些糖全给你了。”

  “嘘,别给你师父发现哦。”

  小沙弥仿佛中奖般的,惊喜瞪大了眼,接过了胶牙饧和蜜饯。

  逗弄完小孩,夏蝉也准备离开了。

  小沙弥却飞快背过了身,仿佛鼓足了勇气似的,用力地道。

  “我、我不能白拿你的糖,我答应过师父,不能说每盏长明灯供奉者的身份,但我上次听到有人喊、喊他‘韩王殿下’了。”

  然后仿佛什么都没说的,埋头用力沙沙沙扫起了地。

  秦筝和夏蝉却是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这一盏明显是悼念早亡恋人的长明灯的供奉者……

  是韩王?

  秦筝回到正殿时,太夫人、侯夫人已跪拜完了,正在与御史夫人说着话。

  看着秦筝进来,侯夫人拿出熟悉的慈爱笑容,温和瞪了她一眼。

  “你看看你,寻常贞静女儿家哪有如你这般乱跑的!”

  “今日是你大哥大日子,娘真是求你了,莫要再给侯府丢人现眼了。”

  仿佛秦筝平时极为不贞静,没个女孩样,总给侯府丢人似的。

  秦筝微微笑笑,并不辩解:“是。”

  这份温和谦顺,反而衬得侯夫人过于严苛。

  御史夫人眸光闪了闪。

  侯夫人未达成目的,仍挂着慈爱笑容,眼神却有些冷了。

  太夫人并未注意到这场小官司,一心沉浸在要讨嫡长孙媳喜悦里,一意地讨好御史夫人,笑着道。

  “听闻这九龙山以曾有九只玄龙栖息过闻名,山顶上还有九只玄龙曾日日饮用的碧水山泉,寻常人喝了还能延年益寿呢,今日我们既来了,不若也上去瞧瞧。”

  御史夫人自然应允。

  长辈们走在前头。

  秦筝、秦卿,与御史夫人长女,孙芷君跟在后头。

  一群人缓缓拾阶而上。

  约莫半个时辰后,她们到了一处大石旁的凉亭上。

  侯夫人忽然摸了一下身上,着急道:“我的香囊,特意给孙家姐姊们带的香囊,竟是不见了。”

  太夫人见是见面礼丢了,也有些着急。

  “再仔细找找,许是收到另一荷包里,或是落在别处了?”

  秦卿犹豫着开口道:“母亲,你说的可是那三个碧色绣着五蝠云纹的荷包?”

  侯夫人忙道:“就是那三个,你可是瞧见了?”

  秦卿道:“方才我似乎在山下大殿角落瞧见了……”

  侯夫人着急道:“那可是我要送给孙小姐姊妹们的,一时半会儿又哪儿能寻三份好的。”

  看向秦筝,着急道,“卿卿身子骨弱,不善走山路。”

  “筝筝,你可愿意替母亲取来?”

  太夫人也眼含期待地看向了秦筝。

  秦筝:……“母亲,我昨日刚扭了脚,一路都是被夏蝉搀着走的。”

  侯夫人:……

  人算不如天算。

  谁让这死丫头竟此时扭了脚。

  她只能生硬地道:“今日是你大哥的大日子,幼年时,你大哥还颇为疼你。筝筝,你竟是半分都不讲兄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