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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之上,关于东南剿倭人选的僵局,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就在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要当场吐血,所有人都感觉快要窒息,连萧战都快站着睡着第二轮的时候,一个看似意外、实则经过精心算计与默契配合的方案,被抛了出来,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沉默。而打破这个僵局的“棋子”,是一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在角落里的、如同透明人般的存在。

  在几位皇子纷纷表演完“甩锅绝技”,朝堂再次陷入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冰块之时,宁王再次出列。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国忧民与沉重表情,眉头紧锁,仿佛经过了无比艰难和痛苦的思想斗争:

  “父皇,东南局势糜烂,民心惶惶,需尽快派遣一位重量级钦差大臣前往督师,方能稳定军心,安抚百姓,彰显朝廷重视之意,震慑倭寇嚣张气焰。”他先是定了调子,强调事情的重要性和紧迫性,然后话锋巧妙一转,开始和稀泥,“然,几位皇兄皆身负朝廷要务,或……身体确有不适,一时难以分身,此亦是实情。皇兄们皆心系社稷,不敢因私废公,儿臣感同身受。”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无数个糟糕的选择中,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不那么糟糕的,脸上露出一种“舍我其谁”的决绝(虽然这决绝是替别人做的):“儿臣苦思良久,辗转反侧,或有一法,可解眼下困局,或可两全。或可派遣一位皇子前往,以其天潢贵胄之尊,代表朝廷与天家,亲临险地,一则足以显示陛下剿倭之坚定决心,抚慰受灾百姓,凝聚民心;二则,对前线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亦是莫大鼓舞,彰显天家与将士同甘共苦之心。”

  龙椅上的皇帝,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冷冽的目光射向宁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疲惫:“哦?依你之见,派谁去合适?”他也想知道,这个儿子能推出哪个“替死鬼”来堵住这悠悠众口,打破这令人绝望的僵局。

  宁王躬身,语气显得无比“诚恳”与“公正”,仿佛完全是从帝国利益和兄弟情谊出发:“回父皇,六弟承弘,年已十六,虽稍显稚嫩,平日亦深居简出,但儿臣观察,其沉静少言,举止稳重,并非浮躁跳脱之辈。正因其年幼,更需经历风雨历练,方能成才,担当大任。且……”他刻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几位皇兄,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前排的人听清,“且六弟母族……(他含糊带过,但在场所有知情人都明白,六皇子生母出身卑微且早逝,在宫中毫无根基,是绝佳的‘安全牌’),心思纯粹,无甚旁骛牵挂。若以钦差之名前往,再由朝廷选派几位老成持重、熟知兵事、忠心耿耿的得力干将全心辅佐,既可彰显天家威严与恩泽,亦可让六弟于实践中得到锻炼,知晓民间疾苦,将来更好地为父皇分忧。此实为一举两得之策,望父皇明鉴!”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如同在平静(实则压抑)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六皇子李承弘?那个一年到头在宫里也见不到几次,住在最偏僻宫殿,沉默得像个影子,宴会时总是坐在最角落,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十六岁少年?让他去督师剿倭?面对那些凶残成性、杀人如麻的倭寇?这……这已经不是开玩笑了,这简直是把人往火坑里推,而且还是亲手踹下去的那种!一些尚有良知的老臣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然而,宁王这看似极其荒唐、甚至有些残忍的提议,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一圈诡异的“赞同”涟漪。几位原本斗得你死我活的皇子及其党羽,此刻却展现出了惊人的、前所未有的“默契”。

  大皇子派系的一位官员立刻出列表态,仿佛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宁王殿下所思,虽出人意料,但细想之下,却不失为一个在眼下困境中的可行之法,颇具建设性。六皇子殿下身份尊贵,血统纯正,正可代表天家,震慑宵小,安抚流民。”

  二皇子派系的人也赶紧跟上,生怕落后:“是啊,陛下,东南之事,总需有位皇子出面,方能显示朝廷非同寻常之重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六皇子年纪虽小,但正是璞玉需雕琢之时,宝剑需磨砺之刻,也该为陛下,为社稷分担一二了。此正是历练的绝佳时机!”

  他们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都快赶上算盘成精了:派这个没背景、没势力、没经验、母族零战斗力的小透明去,简直是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选择!剿匪若侥幸成功了,主要功劳自然可以运作到辅佐的将领(正好可以安排自己人去捞取**资本和军功)头上,小皇子不过是块镀金的招牌,占个名头,分点汤喝;万一失败了,嘿嘿,主要责任当然是这个“年幼无知”、“缺乏经验”的钦差皇子和他那倒霉的辅佐团队担着,完美甩锅!还能顺便把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弟弟踢出京城核心圈,让他去那凶险之地自生自灭,免得日后万一走了**运起来碍事。一箭N雕,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完美剧本!至于六皇子本人的安危和感受?那是什么?重要吗?

  一些尚有良知的耿直武将,如几位看着李承弘长大的老侯爷,眉头紧锁成了川字,嘴唇动了动想反对,这分明是儿戏!是拿军国大事和皇子性命开玩笑!是赤裸裸的牺牲!但看着几位皇子难得的“团结一致”,以及龙椅上皇帝那深沉似水、看不出喜怒、仿佛也在权衡利弊的脸,他们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艰难地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沉重得几乎能压垮肩膀的无声叹息。文官集团中的清流或许有心反对,但势单力薄,且事不关己,明哲保身才是官场生存法则,大多选择了沉默,或者干脆低下头,不忍再看。

  龙椅上的皇帝,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地、一寸寸地扫过底下这群心思各异、却在此刻达成诡异“共识”的臣子和儿子们。他久经**风暴,在血与火的皇权斗争中走到今天,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甩锅的毒计?何尝不知道这是在拿他最小的儿子去冒险,甚至是去送死?但是……他疲惫地闭上眼,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闪过各种利弊权衡,冰冷的**逻辑压过了那微乎其微的父爱。

  派个成年皇子去?赢了,恐功高震主,尾大不掉,加剧夺嫡之争,甚至可能威胁到自己的皇位;输了,更是伤及国本,动摇江山,皇室颜面尽失。派个普通大臣?威望不够,难以协调地方错综复杂的势力,也无法真正代表朝廷的决心,压不住场面。这个老六……这个几乎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儿子,或许……真的是目前形势下,那唯一一个看似“合适”的、代价最小的、最能维持各方暂时平衡的选择。他的性命,他的感受,他那尚未绽放的青春,在冰冷的**权衡和帝国利益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轻如鸿毛。

  “准奏。”皇帝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仿佛在决定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的归属,“着六皇子李承弘,为钦差大臣,持节,前往东南督师剿倭。一应军政事宜,有权临机决断。兵部会同内阁,速速议定辅佐人选、调拨兵马、筹措钱粮,不得有误!”

  “陛下圣明!”宁王等人立刻躬身应诺,声音整齐划一,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仿佛已经看到了完美的剧本正在按计划上演,除掉了一个潜在的、虽然渺茫的威胁,还甩掉了一个大麻烦。

  消息如同冰冷的雪花,伴随着凛冽的寒风,飘进了皇宫西北角那座最冷清、连夏日阳光都似乎不愿过多眷顾的宫殿。宫殿的漆皮剥落,檐角甚至结着蛛网,显得破败而寂寥。十六岁的李承弘,正坐在一扇糊着泛黄窗纸的窗前,就着窗外灰蒙蒙的、吝啬的天光,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一把陈旧却保养得极好、刃口闪着幽冷寒光的短**。他面容清秀,却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苍白和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死寂,眼神空洞得像一口干涸了许久的古井,深不见底,映不出丝毫属于少年的光彩和波澜。

  前来传旨的太监,是内务府一个不得势、惯会看人下菜碟的小管事,语气带着惯有的、对失势主子的轻慢、不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六殿下,接旨吧!您可是走了大运,陛下钦点,要您去东南当钦差大臣,督师剿倭呢!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光宗耀祖……呃,是光耀门楣,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您赶紧准备准备吧,说不定过两日就要启程了!”

  李承弘握着**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瞬间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渗出血来。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听到的只是“今天晚饭多加一碟咸菜”这样寻常的消息。他缓缓地、僵硬地跪下,俯身,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砖,用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平静地、没有任何起伏地回应:“儿臣……领旨谢恩。”

  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去那血肉横飞、生死一线的战场,也没有人在乎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面对凶残倭寇会不会害怕得夜不能寐,更没有人关心他这一去,是否还能活着回到这座冰冷得如同坟墓的宫殿。他就像一件被临时从仓库角落里翻找出来、掸去灰尘、用来顶替重要位置的旧物,用途明确,结局……无人关心。只有他手中那柄冰冷的、陪伴他度过无数个孤寂夜晚的**,似乎能传递给他一丝微弱而坚定的力量,和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冰冷的决绝。

  一个被权力边缘化、几乎被遗忘在历史尘埃里的未成年皇子,就这样被无情地推到了东南战事的风暴眼上,成为了各方势力博弈中的牺牲品。然而,宁王等人的算计并未停止,这仅仅只是他们棋局的第一步。他们不仅要甩掉东南这个烫手山芋,还要趁机把另一个让他们如鲠在喉、怎么看都不顺眼的眼中钉——那个整天在将作监摸鱼、却总让他们感觉不安的萧战,也一并拖下水,绑在这架看似必输无疑、注定要沉没的战车上。一场围绕着东南剿倭的、更加复杂和凶险的**博弈与人事安排,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而我们的“摸鱼”国公萧战,他的好日子,似乎真的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