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四直到挨了一顿抽都没想明白怎么被发现的。

  他也没想太多,骑着车死皮赖脸的跟上时光寻思亲妈力气怎么那么大呢。

  一巴掌下去,他肩头就能矮下三分。

  一顿打不能白挨,丁老四打定主意今儿得跟着江秀菊去见见世面。

  之前搁外头自食其力几天以后他忽然发现,爹妈两个人居然能养活四个人。

  而且四张嘴都跟那饕餮一样吃起来无底洞。

  就这程度还能存下钱给大哥结婚,还能置办大件家具和自行车,咋办到的呢。

  他现在养自己都养不明白呢,感觉多少钱都不够吃的。

  一想到以后还得吐出钱养孩子都快窒息了。

  爹妈那一辈指定有说法,今儿瞅瞅。

  这会快到钟楼了。

  钟楼是真的有大钟,而且本地人默认那一块就是市中心,所以人多着呢。

  快到的时候江秀菊取出个大口罩戴上了。

  骑自行车的都爱戴帽子,否则冷风吹得脑门疼。

  江秀菊也有一顶绿色棉军帽,老中青都爱的颜色,帽子两边还有个听声音的帽眼。

  她戴上后不违和,而且就只露出了滴溜溜的眼睛。

  她看小儿子傻不隆冬的站着没动静还说:“这一整天你都准备啥了?”

  丁老四无辜的眨巴大眼,这还得打掩护啊?

  他玩地道战玩得可好了,就是没想到那茬,不然那装备保准齐全的。

  江秀菊嗤笑:“你那脑花估摸随着尿从膀胱溜走了,我头一回去黑市的时候就知道打扮点,这还用教。”

  丁老四还硬着头皮放狠话:“算了,被抓就抓吧,事不大。”

  他知道投机倒把被抓会送去劳改,但一般不会蹲大牢,因为总量都不会太多。

  他下了车就得问问,“妈,咱们打底是去买啥啊。”

  江秀菊缩着脖子查看周遭谁像接头的,随口说:“买点米。”

  丁老四挺怕亲妈说他吃得多。

  主要还是事实,家里头那直径15厘米,高十公分的搪瓷饭盒,无论里头放什么,他一天妥妥干五盆,馒头和花卷等瓷实的东西不算。

  江秀菊却拐了下小儿子的胳膊肘,眼神示意有人走过来了。

  那是个女同志,来的还更早些,有点紧张的低声问,“你们也是来买米的?”

  江秀菊点点头,对方就不再说话了,只是贴着母子两站,扶着车把手时不时左右换脚。

  丁老也很紧张,就想着嘘嘘。

  最近的公厕就有一公里多呢,来回不赶趟了。

  他往下忍着了,但是话不免就多了起来。

  “妈,这个月供应的是花生油,白天我买的时候瞧见粮店有红薯,十斤红薯扣一斤玉米面。”

  “妈,今天陈大妈老伴搁家里头喊一天疼了。”

  “妈,陈大妈说是坐公交的时候挨欺负了,半路被售票员给推下公交车,还把另外一条腿给摔断了,没法子只能爬着回家。”

  “得亏是被陈大妈找到了,妈你说他们家话里有几分真?”

  “妈,陈大妈平时挺凶的,居然说算了。”

  “妈,我想起来明儿挨着咱们和田寡妇两家修地窖了。”

  “妈,我忘记有没有关门了。”

  “妈....。”

  余下的都好商量,但家里门到底关没关真的叫丁老四反复回想,越想越是心虚。

  此时此刻,站在紧闭家门口喊话无人应答的丁老大试图去问问隔壁邻居。

  天快黑了,母子俩能去哪呢。

  隔壁田艳梅家静悄悄的也没有人回应,倒是陈老太探出了头说,

  “荣光啊”

  “你弟下午出去了,你妈没回来呢。”

  她看了眼天色说:“秀菊也到年纪了,大晚上还在外头瞎溜达什么呢,可别遇到那不长眼的司机,我们家老头子就是遇到丧良心的司机了,故意在半路停了赶他下车。”

  “老天爷就该一个雷劈死司机和乘务员,阎罗王今晚上就得把两人收走。”

  陈老太抿了抿嘴角的白沫接着问:

  “荣光啊,是不是回来帮你妈弄地窖啦。”

  “孩子多就是好,我那儿媳妇肚子要是肚子能争口气生十个八个孙子,谁还敢欺负我们家。”

  “那司机和乘务员听我家人丁那么兴旺,那不得吓尿了。”

  丁老大就着门缝看到冯丽娟就在院子里腌酸菜。

  他也懒得管这一家子的事,寒暄几句就往巷子外走,一颗心塞塞。

  看来昨天的感觉没出错,妈跟小弟保准是和好了,一碗水完全端不平,全到老四那去了,以后家里财产就没他的份了。

  丁老大也挺无助的,回程路上只能像一个老实巴交靠天无望的粮农辛勤劳动一年颗粒无收后呆愣愣的反复想着:为啥啊.....凭啥啊......咋整啊....。

  到岳母家了,丁老大堆这逼仄得多个人都没法转身的屋也真是没招了,就先去孩子那屋那物溜达一圈。

  金枝和银枝树枝外加一个黄英军整握着蜡笔画画呢。

  金枝想要红色蜡笔画大苹果,可这会黄英军握着呢。

  小破孩问人家,“你大方吗?”

  黄英军能听出是好词,肯定的点头。

  金枝一下子就把画笔拿走了。

  黄英军‘哇’的一声哭。

  里间休息的庄国珍喊,“金枝,别抢你弟弟东西。”

  金枝拉长了语调‘噢’了一声,还回去的时候说:“原来你是假大方。”

  黄英俊崩溃了,丢了画笔找庄国珍哭去了。

  丁老大溜达了一圈出去了。

  刚好黄喜芬下班了回来,照理也是要先去有孩子的地方走动一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金枝说:“爸,妈,下回再来参观得收费。”

  黄喜芬说:“你是猴子吗?”

  姜还是老的辣,大房夫妻俩堂而皇之的视察第二遍,溜溜哒的走了。

  庄国珍在屋里头喊:“喜芬,进来说句话。”

  丁老大拉着黄喜芬正好也要说正经事。

  夫妻俩现在晚上都分开睡,白天又各有事忙活,昨天一整天那都没打过照面。

  母女两现在情分淡了,黄喜芬把自己男人摆前头,就喊,“等一下,我和荣光先说事。”

  丁老大心里头就有几分柔情蜜意。

  媳妇没白娶,知道把自己男人放第一位。

  他想拉拉黄喜芬的手,但是老丈人也刚下班回来了,就坐院子里喝茶。

  屋里更不用说了,全是人。

  黄喜芬察觉到了,眼神示意丈夫:有话要说是吧?厕所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