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
舒昀只是站在那里，仔仔细细地、一寸一寸地看他。
从额角的纱布，到苍白的脸颊，再到他搁在被子外、贴着胶布的手背。
容肆看着她，一时竟忘了回答。
所有的感官仿佛都聚焦在了她的眼睛上。
他突然感到一种迟来的、铺天盖地的后怕。
冰冷的金属撞击感，失控的旋转，碎裂的巨响，然后是黑暗……
如果那辆车的角度再偏一点，如果安全气囊没有及时弹出，如果救援晚来几分钟，他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这双眼睛了？
再也看不到她为他担忧，为他生气，为他跨越半个城市在雨夜赶来。
这个念头比车祸瞬间的恐惧更甚。
原来，他比自己以为的，更害怕失去她。
“还好。”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回答得也艰难。
其实麻药的效力过去后，身体的疼痛是真实存在的，额角伤口一跳一跳的胀痛，被撞击的肋骨在呼吸时隐隐作痛，还有脑震荡带来的持续眩晕和恶心。
但比起刚才那阵心悸的后怕，这些似乎又不算什么了。
舒昀显然不信。
她抿了抿唇，在他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握住了他没输液的那只手。
他的手有些凉，掌心带着薄茧。
她的手指温暖，坚定地包裹住他的，像是要确认他的真实存在。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他病号服的领口。
犹豫了一下，另一只手忽然抬起来，要去解他的扣子。
“我看看。”她的动作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容肆几乎是本能地反应，用那只被她握住的手，迅速而有力地反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别看。”他的声音低了几分。
舒昀的手腕被他握着，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指传来的力道，比平时虚弱。
她抬起眼，瞪了他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少来这套。
容肆看着她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久违的鲜活气息。
紧绷的神经，似乎被这个小小的对抗冲淡了些许。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藏着几分坏意的笑容：
“这么急啊？”
舒昀：“……”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歧义。
她发现这人虽然脸色苍白，眼神却亮了起来，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反应。
看来是真没大事。
还有心思开玩笑。
紧绷的心弦又松了一寸。
她被他握着的手腕轻轻一转，没挣开，于是另一只自由的手迅速伸出，在他没受伤的那条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嘶——”容肆倒抽一口凉气，倒不是真有多疼，更多的是猝不及防。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臂上那点红痕，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很轻，从胸腔里震动出来，牵扯到肋骨，带来真实的痛感，但他却觉得畅快。
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很久以前。
那些算计、争斗、压力、危险将他包裹得像个密不透风的茧。
而此刻，因为她，茧破开了一道缝隙。
舒昀看着他笑，看着他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和疲惫，似乎真的被这短暂的笑意冲淡了些许。
她心里的那点气，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算了，他不让看就不看吧。
一会儿直接去问医生更靠谱。
舒昀的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面放着果盘，里面有苹果。
她伸手拿过一个，又顺手拿起旁边的水果刀。
“给你削个苹果？”她问。
容肆看着她手里那个红润的苹果，和她拿起刀的架势，果断摇头：“不用。”
“不想吃？”
“不是，”容肆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促狭，语气却很认真，“不想吃苹果核。”
舒昀：“……”
她削苹果的技术，确实一言难尽。
曾经尝试过几次，每次削完，果皮带着厚厚的果肉，剩下的苹果核硕大无比，能吃的部分所剩无几。
她正想反驳，却见容肆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刀给我。”
舒昀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刀和苹果都递了过去。
容肆接过，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苹果放在掌心，另一只手拿着刀，开始不紧不慢地削了起来。
他的手指修长稳定，即使脸色苍白，带着伤，动作却依然流畅。
锋利的刀刃贴着果皮旋转，削下的皮又薄又均匀，连绵不断，很快就在他手边堆起细细的一圈。
舒昀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
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微微抿起的嘴唇。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刀刃划过果皮的细微沙沙声。
如此平凡的场景，却如此珍贵。
就在容肆削好苹果，顺手切成小块，用刀尖叉起第一块递到舒昀嘴边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
周骁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在看到病房内景象的瞬间，那双眼睛里极其快速地掠过了一丝惊讶。
画面和谐得有些诡异。
周骁迅速调整好表情，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走到床尾站定：“容总，舒小姐。”
容肆将剩下的苹果块放在旁边的盘子里，随手将刀搁下，拿起纸巾擦了擦手，姿态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说。”
舒昀也坐直了身体，但没有离开，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握住了容肆没输液的那只手。
容肆的手指微微一动，随即更紧地回握住了她。
周骁打开文件夹，声音平稳地开始汇报：“沈怀远那边，按照您的吩咐，他提交的证据已经初步核实，大部分属实，指向性很明确。关于老容总的事，他提供了当年经手药物的药剂师的海外账户流水，以及他本人与几位关键人物在那段时间的加密通讯记录备份。”
容肆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像结了冰的湖面。
“他以为交出这些，就能全身而退。”周骁继续道，语气里带着冷意，“我们按照约定，没有阻拦他和家人离境的手续。今天下午，他们已经登上了前往南美的航班。”
周骁报出了一串数字，然后补充道：“我们之前备下的礼物，会在飞机进入公海上空后，自动发送到几个特定的邮箱。举报材料涉及他早年几桩利用跨境贸易洗钱、勾结当地非法武装的证据，很详实。”
舒昀握着容肆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她能感觉到容肆掌心的温度，也能感觉到他手背上微微凸起的筋络。
“那些证据，”容肆问，“足以让他在那边落地生根吗？”
周骁点头，语气肯定：“足够他在异国他乡的监狱里，度过余生了。而且，以他那位合作伙伴的作风，恐怕不会让他活着走进监狱。”
容肆沉默了一会儿。
他想起父亲，想起那个总是威严却也会在私下拍拍他肩膀叫他阿肆的男人。
他曾心存一丝侥幸，希望父亲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希望沈怀远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沈叔叔，没有参与那场卑劣的谋杀。
所以，他准备了后手，却没有主动使用。
可惜，答案早已注定。
“知道了。”容肆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声音有些哑。
他闭上眼睛，靠回枕头，眉宇间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冰冷的空茫。
周骁合上文件夹，安静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舒昀看着容肆微微颤动的眼睫。
她能感受到他平静外表下，那汹涌的复杂的情绪。
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
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用自己的体温，无声地告诉他：
我在。
舒昀只是站在那里，仔仔细细地、一寸一寸地看他。
从额角的纱布，到苍白的脸颊，再到他搁在被子外、贴着胶布的手背。
容肆看着她，一时竟忘了回答。
所有的感官仿佛都聚焦在了她的眼睛上。
他突然感到一种迟来的、铺天盖地的后怕。
冰冷的金属撞击感，失控的旋转，碎裂的巨响，然后是黑暗……
如果那辆车的角度再偏一点，如果安全气囊没有及时弹出，如果救援晚来几分钟，他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这双眼睛了？
再也看不到她为他担忧，为他生气，为他跨越半个城市在雨夜赶来。
这个念头比车祸瞬间的恐惧更甚。
原来，他比自己以为的，更害怕失去她。
“还好。”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回答得也艰难。
其实麻药的效力过去后，身体的疼痛是真实存在的，额角伤口一跳一跳的胀痛，被撞击的肋骨在呼吸时隐隐作痛，还有脑震荡带来的持续眩晕和恶心。
但比起刚才那阵心悸的后怕，这些似乎又不算什么了。
舒昀显然不信。
她抿了抿唇，在他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握住了他没输液的那只手。
他的手有些凉，掌心带着薄茧。
她的手指温暖，坚定地包裹住他的，像是要确认他的真实存在。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他病号服的领口。
犹豫了一下，另一只手忽然抬起来，要去解他的扣子。
“我看看。”她的动作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容肆几乎是本能地反应，用那只被她握住的手，迅速而有力地反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别看。”他的声音低了几分。
舒昀的手腕被他握着，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指传来的力道，比平时虚弱。
她抬起眼，瞪了他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少来这套。
容肆看着她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久违的鲜活气息。
紧绷的神经，似乎被这个小小的对抗冲淡了些许。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藏着几分坏意的笑容：
“这么急啊？”
舒昀：“……”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歧义。
她发现这人虽然脸色苍白，眼神却亮了起来，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反应。
看来是真没大事。
还有心思开玩笑。
紧绷的心弦又松了一寸。
她被他握着的手腕轻轻一转，没挣开，于是另一只自由的手迅速伸出，在他没受伤的那条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嘶——”容肆倒抽一口凉气，倒不是真有多疼，更多的是猝不及防。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臂上那点红痕，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很轻，从胸腔里震动出来，牵扯到肋骨，带来真实的痛感，但他却觉得畅快。
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很久以前。
那些算计、争斗、压力、危险将他包裹得像个密不透风的茧。
而此刻，因为她，茧破开了一道缝隙。
舒昀看着他笑，看着他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和疲惫，似乎真的被这短暂的笑意冲淡了些许。
她心里的那点气，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算了，他不让看就不看吧。
一会儿直接去问医生更靠谱。
舒昀的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面放着果盘，里面有苹果。
她伸手拿过一个，又顺手拿起旁边的水果刀。
“给你削个苹果？”她问。
容肆看着她手里那个红润的苹果，和她拿起刀的架势，果断摇头：“不用。”
“不想吃？”
“不是，”容肆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促狭，语气却很认真，“不想吃苹果核。”
舒昀：“……”
她削苹果的技术，确实一言难尽。
曾经尝试过几次，每次削完，果皮带着厚厚的果肉，剩下的苹果核硕大无比，能吃的部分所剩无几。
她正想反驳，却见容肆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刀给我。”
舒昀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刀和苹果都递了过去。
容肆接过，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苹果放在掌心，另一只手拿着刀，开始不紧不慢地削了起来。
他的手指修长稳定，即使脸色苍白，带着伤，动作却依然流畅。
锋利的刀刃贴着果皮旋转，削下的皮又薄又均匀，连绵不断，很快就在他手边堆起细细的一圈。
舒昀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
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微微抿起的嘴唇。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刀刃划过果皮的细微沙沙声。
如此平凡的场景，却如此珍贵。
就在容肆削好苹果，顺手切成小块，用刀尖叉起第一块递到舒昀嘴边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
周骁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在看到病房内景象的瞬间，那双眼睛里极其快速地掠过了一丝惊讶。
画面和谐得有些诡异。
周骁迅速调整好表情，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走到床尾站定：“容总，舒小姐。”
容肆将剩下的苹果块放在旁边的盘子里，随手将刀搁下，拿起纸巾擦了擦手，姿态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说。”
舒昀也坐直了身体，但没有离开，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握住了容肆没输液的那只手。
容肆的手指微微一动，随即更紧地回握住了她。
周骁打开文件夹，声音平稳地开始汇报：“沈怀远那边，按照您的吩咐，他提交的证据已经初步核实，大部分属实，指向性很明确。关于老容总的事，他提供了当年经手药物的药剂师的海外账户流水，以及他本人与几位关键人物在那段时间的加密通讯记录备份。”
容肆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像结了冰的湖面。
“他以为交出这些，就能全身而退。”周骁继续道，语气里带着冷意，“我们按照约定，没有阻拦他和家人离境的手续。今天下午，他们已经登上了前往南美的航班。”
周骁报出了一串数字，然后补充道：“我们之前备下的礼物，会在飞机进入公海上空后，自动发送到几个特定的邮箱。举报材料涉及他早年几桩利用跨境贸易洗钱、勾结当地非法武装的证据，很详实。”
舒昀握着容肆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她能感觉到容肆掌心的温度，也能感觉到他手背上微微凸起的筋络。
“那些证据，”容肆问，“足以让他在那边落地生根吗？”
周骁点头，语气肯定：“足够他在异国他乡的监狱里，度过余生了。而且，以他那位合作伙伴的作风，恐怕不会让他活着走进监狱。”
容肆沉默了一会儿。
他想起父亲，想起那个总是威严却也会在私下拍拍他肩膀叫他阿肆的男人。
他曾心存一丝侥幸，希望父亲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希望沈怀远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沈叔叔，没有参与那场卑劣的谋杀。
所以，他准备了后手，却没有主动使用。
可惜，答案早已注定。
“知道了。”容肆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声音有些哑。
他闭上眼睛，靠回枕头，眉宇间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冰冷的空茫。
周骁合上文件夹，安静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舒昀看着容肆微微颤动的眼睫。
她能感受到他平静外表下，那汹涌的复杂的情绪。
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
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用自己的体温，无声地告诉他：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