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
这是容肆恢复意识时，第一个清晰的感知。
他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的一片白，然后渐渐聚焦。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点滴架，监测仪器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曲线。
私人医院病房。
他想动，但身体像是被灌了铅，每一块肌肉都沉重酸疼。
尤其是头部，钝痛像潮水般一阵阵涌来，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
车祸。
这两个字像闪电般劈开混沌的记忆。
刺目的远光灯，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失控的转向，巨大的撞击力，安全气囊爆开的闷响，然后是碎裂的玻璃和席卷而来的黑暗。
不是意外。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清楚地看到对面那辆车驾驶座上，那张因为狰狞而扭曲的王劲松的脸。
玉石俱焚。
那个被他逼到绝境的男人，选择了最直接也最疯狂的反扑。
手机……
舒昀……
容肆挣扎着想抬手，想去找那个应该放在床头柜上的黑色手机，但手臂只抬起几寸，就因为无力而重重落下。
“容总！您醒了？！”
周骁的身影进入他的视野，脸上带着松了口气的表情，眼睛下有浓重的阴影。
“医生。”容肆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喉咙。
“已经叫了，马上就来！”周骁俯身，仔细查看他的状态，“您别乱动，医生说您有脑震荡，需要绝对静养。外伤已经处理好了，主要是左臂和肋部的挫伤，还有额角的缝针……”
“手机。”容肆打断他，目光急切地扫向床头柜。
周骁立刻会意，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容肆的私人手机，递到他勉强能动的右手里。
几乎在手指触碰到手机的瞬间，病房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带着护士快步走了进来。
看到容肆已经清醒并能尝试使用手机，医生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只是开始熟练地检查他的瞳孔反应、监测数据，询问他头晕和恶心的程度。
“容总，您需要休息。”检查完毕，医生语气严肃，“脑震荡虽然不是特别严重，但必须静养观察至少48小时。您现在最需要的是睡眠，让大脑自我修复，而不是处理公务。”
容肆仿佛没听见，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刚刚开机的手机屏幕上。
他首先点开了和舒昀的聊天窗口。
最后一条消息是她昨晚发的：【你安全吗？】
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
他的心脏闷闷地疼。
“周骁，”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她打电话来过吗？”
“打过。”周骁低声汇报，“按照您之前的吩咐，我回复说您在处理紧急事务，一切安好，让她不必担心。”他想了想，补充道，“舒小姐听起来还算冷静。”
容肆的指尖在舒昀那条消息上停留了很久。
算算时间，那时他刚被送进这家连容氏集团内部都无人知晓的私人医院，正在手术室里处理外伤和做全面检查。
周骁大概也是焦头烂额，既要应付外界的各种打探和混乱，又要确保这里的绝对安全，还能记得按照他预先的交代回复舒昀。
“她……”容肆想问更多，想问舒昀具体说了什么，语气如何，有没有害怕。
但最终，他只是闭了闭眼，将这些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
现在不是时候。
他必须尽快厘清现状，确保所有计划的后手都已启动，确保那些毒蛇已经被钉死在七寸，再也没有反咬一口的能力。
“外面情况如何？”他看向周骁，脸色依然苍白。
“网已经收了七成。”周骁的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容肆能听见，“赵庆元、周振海涉嫌商业欺诈和挪用巨额资金的证据，已经分别送到纪委和经侦。王劲松在制造车祸后试图离境，在机场被扣下了，涉嫌故意杀人和多项经济犯罪。至于沈怀远……”
周骁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容肆的眼底闪过冰冷的寒芒：“说。”
“他很警觉，我们动手前，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周骁低声道，“但他没有跑，反而主动联系了我们留在集团的人，表示愿意配合，交出他掌握的关于老容总当年出事的所有证据。”
容肆沉默了。
沈怀远。
父亲最信任的兄弟，也是隐藏最深、最致命的那条毒蛇。
他大概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被清算的一天，所以提前准备好了投名状。
“其他细节，晚点再说。”容肆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痛，眩晕感再次袭来。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
“公司那边，按计划进行。稳住股价，发布公告，该抓的抓，该清的清。”
“明白。”周骁看着老板强撑的样子，忍不住道，“容总，您先休息吧。一切都在掌控中，医生说了，您必须休息。”
容肆没有坚持。
他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身体像散了架，头脑昏沉，连握着手机的力气都在流逝。
但他还是固执地点开了舒昀的聊天窗口，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最终，只敲下两个字：
【平安。】
点击发送。
然后，他重新闭上眼睛，陷入药物作用下深沉而被迫的睡眠。
监测仪器发出平稳的滴滴声。
病房里重新归于寂静。
而那条简短的消息，正跨越空间，飞向那个在黑暗中等待的人。
*
黑暗。
粘稠的，冰冷的，仿佛有实质的重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包裹住舒昀，拖拽着她不断下沉。
舒昀感觉自己像是在深海里，又像是在没有尽头的黑洞中，无法呼吸，无法呼喊，也无法挣脱。
她看见容肆站在很远的地方，背对着她，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她想喊他，想跑过去，但双脚像是陷在泥沼里，动弹不得。
她伸手，指尖却只能徒劳地划过冰冷的空气。
然后，李雨晴的脸出现在另一侧。
她站在雨里，对她微笑，笑容灿烂得有些虚幻。
可下一秒，那笑容就破碎了，变成了无尽的泪水，雨水混合着泪水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
她的手腕上，那道疤痕狰狞地张开，渗出暗红色的血，滴落在地上，晕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花。
“昀姐。”李雨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水底传来，模糊不清，“我好累啊……”
“回来……李荫……”舒昀用尽全力嘶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黑暗吞噬了李雨晴的身影。
她又看向容肆的方向，发现浓雾更重了，他的背影几乎看不见了。
她窒息，挣扎，坠向更深的黑暗。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片虚无彻底吞噬的时候——
嗡……嗡……
一点微弱的，固执的，震动声传来。
伴随着震动，还有一点光。
舒昀混沌的意识被这声响和光亮拉扯着，一点点从深不见底的梦魇泥潭中挣脱出来。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眼睛骤然睁开。
视线里是绝对的黑暗，浓重得化不开。
她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浑身冷汗涔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是梦。
幸好是梦。
但那残留的窒息感和恐惧是如此真实，让她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拉紧被子。
卧室的窗帘被她拉得严丝合缝，一丝天光也透不进来。
这是她强迫自己入睡的方式，将一切光线隔绝在外，创造一个纯粹黑暗的空间，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担忧、压力、恐惧也一并关在外面。
黑暗没能带来安宁，反而成了滋生噩梦的温床。
手机。
被她放在床头柜上。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房间里，那一点屏幕的光，成了唯一的光源，微弱却醒目。
舒昀怔怔地看着那点亮光，看了好几秒，才仿佛从梦魇的余韵中彻底清醒过来。
她伸出手，指尖因为刚才的紧张而有些发麻。
她拿起手机。
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微微眯起。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名字。
容肆。
以及下面那条简短到极致，却在此刻重逾千钧的消息：
【平安。】
这是容肆恢复意识时，第一个清晰的感知。
他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的一片白，然后渐渐聚焦。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点滴架，监测仪器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曲线。
私人医院病房。
他想动，但身体像是被灌了铅，每一块肌肉都沉重酸疼。
尤其是头部，钝痛像潮水般一阵阵涌来，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
车祸。
这两个字像闪电般劈开混沌的记忆。
刺目的远光灯，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失控的转向，巨大的撞击力，安全气囊爆开的闷响，然后是碎裂的玻璃和席卷而来的黑暗。
不是意外。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清楚地看到对面那辆车驾驶座上，那张因为狰狞而扭曲的王劲松的脸。
玉石俱焚。
那个被他逼到绝境的男人，选择了最直接也最疯狂的反扑。
手机……
舒昀……
容肆挣扎着想抬手，想去找那个应该放在床头柜上的黑色手机，但手臂只抬起几寸，就因为无力而重重落下。
“容总！您醒了？！”
周骁的身影进入他的视野，脸上带着松了口气的表情，眼睛下有浓重的阴影。
“医生。”容肆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喉咙。
“已经叫了，马上就来！”周骁俯身，仔细查看他的状态，“您别乱动，医生说您有脑震荡，需要绝对静养。外伤已经处理好了，主要是左臂和肋部的挫伤，还有额角的缝针……”
“手机。”容肆打断他，目光急切地扫向床头柜。
周骁立刻会意，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容肆的私人手机，递到他勉强能动的右手里。
几乎在手指触碰到手机的瞬间，病房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带着护士快步走了进来。
看到容肆已经清醒并能尝试使用手机，医生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只是开始熟练地检查他的瞳孔反应、监测数据，询问他头晕和恶心的程度。
“容总，您需要休息。”检查完毕，医生语气严肃，“脑震荡虽然不是特别严重，但必须静养观察至少48小时。您现在最需要的是睡眠，让大脑自我修复，而不是处理公务。”
容肆仿佛没听见，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刚刚开机的手机屏幕上。
他首先点开了和舒昀的聊天窗口。
最后一条消息是她昨晚发的：【你安全吗？】
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
他的心脏闷闷地疼。
“周骁，”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她打电话来过吗？”
“打过。”周骁低声汇报，“按照您之前的吩咐，我回复说您在处理紧急事务，一切安好，让她不必担心。”他想了想，补充道，“舒小姐听起来还算冷静。”
容肆的指尖在舒昀那条消息上停留了很久。
算算时间，那时他刚被送进这家连容氏集团内部都无人知晓的私人医院，正在手术室里处理外伤和做全面检查。
周骁大概也是焦头烂额，既要应付外界的各种打探和混乱，又要确保这里的绝对安全，还能记得按照他预先的交代回复舒昀。
“她……”容肆想问更多，想问舒昀具体说了什么，语气如何，有没有害怕。
但最终，他只是闭了闭眼，将这些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
现在不是时候。
他必须尽快厘清现状，确保所有计划的后手都已启动，确保那些毒蛇已经被钉死在七寸，再也没有反咬一口的能力。
“外面情况如何？”他看向周骁，脸色依然苍白。
“网已经收了七成。”周骁的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容肆能听见，“赵庆元、周振海涉嫌商业欺诈和挪用巨额资金的证据，已经分别送到纪委和经侦。王劲松在制造车祸后试图离境，在机场被扣下了，涉嫌故意杀人和多项经济犯罪。至于沈怀远……”
周骁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容肆的眼底闪过冰冷的寒芒：“说。”
“他很警觉，我们动手前，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周骁低声道，“但他没有跑，反而主动联系了我们留在集团的人，表示愿意配合，交出他掌握的关于老容总当年出事的所有证据。”
容肆沉默了。
沈怀远。
父亲最信任的兄弟，也是隐藏最深、最致命的那条毒蛇。
他大概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被清算的一天，所以提前准备好了投名状。
“其他细节，晚点再说。”容肆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痛，眩晕感再次袭来。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
“公司那边，按计划进行。稳住股价，发布公告，该抓的抓，该清的清。”
“明白。”周骁看着老板强撑的样子，忍不住道，“容总，您先休息吧。一切都在掌控中，医生说了，您必须休息。”
容肆没有坚持。
他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身体像散了架，头脑昏沉，连握着手机的力气都在流逝。
但他还是固执地点开了舒昀的聊天窗口，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最终，只敲下两个字：
【平安。】
点击发送。
然后，他重新闭上眼睛，陷入药物作用下深沉而被迫的睡眠。
监测仪器发出平稳的滴滴声。
病房里重新归于寂静。
而那条简短的消息，正跨越空间，飞向那个在黑暗中等待的人。
*
黑暗。
粘稠的，冰冷的，仿佛有实质的重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包裹住舒昀，拖拽着她不断下沉。
舒昀感觉自己像是在深海里，又像是在没有尽头的黑洞中，无法呼吸，无法呼喊，也无法挣脱。
她看见容肆站在很远的地方，背对着她，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她想喊他，想跑过去，但双脚像是陷在泥沼里，动弹不得。
她伸手，指尖却只能徒劳地划过冰冷的空气。
然后，李雨晴的脸出现在另一侧。
她站在雨里，对她微笑，笑容灿烂得有些虚幻。
可下一秒，那笑容就破碎了，变成了无尽的泪水，雨水混合着泪水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
她的手腕上，那道疤痕狰狞地张开，渗出暗红色的血，滴落在地上，晕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花。
“昀姐。”李雨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水底传来，模糊不清，“我好累啊……”
“回来……李荫……”舒昀用尽全力嘶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黑暗吞噬了李雨晴的身影。
她又看向容肆的方向，发现浓雾更重了，他的背影几乎看不见了。
她窒息，挣扎，坠向更深的黑暗。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片虚无彻底吞噬的时候——
嗡……嗡……
一点微弱的，固执的，震动声传来。
伴随着震动，还有一点光。
舒昀混沌的意识被这声响和光亮拉扯着，一点点从深不见底的梦魇泥潭中挣脱出来。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眼睛骤然睁开。
视线里是绝对的黑暗，浓重得化不开。
她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浑身冷汗涔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是梦。
幸好是梦。
但那残留的窒息感和恐惧是如此真实，让她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拉紧被子。
卧室的窗帘被她拉得严丝合缝，一丝天光也透不进来。
这是她强迫自己入睡的方式，将一切光线隔绝在外，创造一个纯粹黑暗的空间，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担忧、压力、恐惧也一并关在外面。
黑暗没能带来安宁，反而成了滋生噩梦的温床。
手机。
被她放在床头柜上。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房间里，那一点屏幕的光，成了唯一的光源，微弱却醒目。
舒昀怔怔地看着那点亮光，看了好几秒，才仿佛从梦魇的余韵中彻底清醒过来。
她伸出手，指尖因为刚才的紧张而有些发麻。
她拿起手机。
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微微眯起。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名字。
容肆。
以及下面那条简短到极致，却在此刻重逾千钧的消息：
【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