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息怒,是女儿僭越了,姐姐的东西……我确实不该肖想”孟奚洲微微侧过脸掩饰泪水,语调恳切地劝道,“想来只要姐姐与这奴才清清白白,恪守本分,太子殿下英明睿智,定不会无端猜疑的。”

  孟钦瑞的怒火如同被浇了一瓢热油,非但没有平息,反而烧得更旺!他又对着桌子用力一拍:“糊涂!太子殿下不疑,那满朝文武、京城勋贵、市井百姓的眼睛也都是瞎的吗?!她堂堂未来太子妃,成天带着这么个招蜂引蝶的美男子招摇过市!这叫什么?这叫授人以柄!这是在打整个皇家的脸!是在挖我们忠勇侯府的根基!”

  孟奚洲正欲再次假惺惺地开口劝解,火上再添一把柴,一直阴沉着脸坐在那里的孟南意,却猛地站了起来!

  她几步跨到了楚肖面前,朝着他伸出了手,冷冷地开口:“把刀给我。”

  楚肖没有半分犹豫,从腰间解下**,双手平托,递到了孟南意摊开的掌心。

  孟南意接过**,将古朴的刀鞘揭下来扔掉。

  下一刻,寒光乍现!

  孟南意握着**,猛地朝着楚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划了下去!

  “嘶……”席间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

  楚肖非但没有躲闪,反而极其乖顺地微微躬下了身,将自己的脸送到孟南意手边,方便她施力。

  那姿态,虔诚得如同献祭。

  “嗤啦。”

  刀刃划破皮肉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锋利的刀尖从楚肖的额角起始,一路向下,终于下颌。

  不过几息后,一道狰狞伤口便出现在那张能令无数人倾倒的脸上,他满脸淌血,灰色的衣襟上也迅速晕开大片刺目的暗红!

  楚肖的身体因为剧痛而颤抖了一下,但他硬生生咬紧了牙关,连一声闷哼都未曾发出!

  整个花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孟南的突然发狠给惊到了。

  孟奚洲瞳孔微缩,孟南意划的位置,与楚肖前世脸上疤痕所在的地方一模一样!

  原来那道疤并不是替孟南意舍生忘死时被伤留下来的,而是这样的情景下孟南意亲手刻的!

  孟南意划完,随手将**也扔在地上。

  楚肖则在她丢弃**的瞬间,“噗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倒在地!

  孟南意这才缓缓转过身,对着惊愕未消的孟钦瑞行了个礼:“父亲,现在他的脸已然被毁,女儿可以留他在身边伺候了么?”

  跪在地上的楚肖,闻言,头颅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染血的胸膛里。

  孟钦瑞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女儿那近乎冷酷的果决,看着她对那俊美奴才生杀予夺的掌控,眼里的惊愕褪去,只余欣赏!

  他宽和半生,谨小慎微,没想到竟能生出如此杀伐果断的女儿!

  这份狠劲不正是深宫后院、权力倾轧中最需要的么?有她这样的女儿嫁入东宫,何愁忠勇侯府不能乘风而起,更上一层楼?

  一股豪情壮志瞬间在孟钦瑞胸中激荡!他猛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脸上怒容尽消,连说了三个“好”,目光灼灼地看着孟南意,“此人对你忠心耿耿,留在你身边,为父放心!”

  “谢父亲。”孟南意坐回椅子上,对着身后的楚肖懒洋洋地命令到,“滚出去吧,血腥气真大。”

  楚肖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

  孟奚洲的目光从楚肖的背影上移开,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被孟南意夸赞过的清蒸鲈鱼。

  看来……今晚不仅要给楚肖准备饺子,还得加上些金疮药了。

  孟奚洲可不觉得楚肖会因此怨上孟南意。

  楚肖就是因为这张脸被权贵看上了,不知为何辗转几次到了江霁月手里,估计他因为这张脸受了不少磋磨,早就恨不得毁容吧?

  如今被心上人实现了愿望,只怕不仅不伤心,反而感恩呢。

  孟奚洲想到这,鱼突然尝起来一股难忍的腥味,恶心得她今晚都不想见楚肖了。

  不如就晾他一晚吧。

  他在孪生姐妹之间“选择”了另外一个,她合该生气才对。

  孟奚洲将鱼撇开,夹了点清炒的小菜。

  如孟奚洲所料,楚肖心头正窃喜着。

  小姐亲手为他毁了容,想来半分也不在意他的皮囊,与从前那些把他当玩物的恶心男女完全不一样!

  她要的,只是他这个人!

  -

  次日午后,孟奚洲用了午膳,便出门前往长公主府取信。

  长公主带军出征已半月有余,连新年都是在边关度过。

  出征前,她曾允诺每隔十日便递信报平安。孟奚洲算着日子,今日第一封信应当会送到了。

  如今,给她的信件已不便直接送往忠勇侯府,孟奚洲便直接前往长公主府取。

  然而,不过几条街的距离,孟奚洲竟冤家路窄地碰上了靖国公府那位脑子缺根弦的赵珩。

  赵珩远远看见她,眼睛瞬间亮得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三步并作两步就扑了上来:“孟姑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孟奚洲心中暗骂一声“晦气”,只想快点脱身去看信,脸上却不得不挂起敷衍的浅笑:“赵公子,真巧。”

  赵珩哪里肯轻易放她走?

  他搓着手,嬉皮笑脸地绕到孟奚洲身前,再次祭出了他那句的名言:“孟姑娘,你考虑得如何了?我是真心想娶你为妻!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我啊?”

  孟奚洲忍了又忍,才勉强压下一巴掌扇飞这张蠢脸的冲动。

  她甚至想脱口而出:“好啊!等圣上哪天颁布新政允许女子娶夫,本姑娘第一个娶你!娶你狗命!”

  但理智终究占了上风。

  她深吸一口气,面上的笑容无奈苦涩:“赵公子,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我能做得了主的?更何况……我这身份……”

  赵珩一听,立刻豪气干云地大手一挥:“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你点个头,剩下的事,包在我赵珩身上!我爹那儿,我去说!太子那儿……嗯,总有办法!”

  他拍着胸脯,一副“天塌下来我顶着”的架势。

  孟奚洲看着他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样,心头那股恶趣味又冒了出来:“哦?是么?那……赵公子便让你父亲择个良辰吉日,上门来提亲试试吧。”

  她倒要看看,靖国公听到儿子要娶“凤命”太子妃的消息时,那张老脸会精彩成什么样子。

  “真的?!”赵珩瞬间欣喜若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激动得差点原地蹦起来,围着孟奚洲语无伦次地确认了百八十遍“一言为定”。

  直到孟奚洲再三保证,他才恋恋不舍地走了,背影都透着欢快。

  孟奚洲看着他还能活蹦乱跳的背影,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珍惜这还能站着的时间吧赵珩,只要你向你父亲开了口,估计半个月都下不来床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赵珩这个瘟神,孟奚洲只想赶紧去长公主府。然而,刚转过一个街角,一抹极其扎眼的亮紫色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她的眼帘!

  关子义!

  真是流年不利!祸不单行!

  孟奚洲一看到那身恨不得把孔雀毛都绣上去的锦袍,头皮一麻,下意识地就想转身绕道。

  可惜,关子义那双桃花眼尖得很!孟奚洲的身影刚在转角处一晃,他就立刻扬声喊道,声音带着惯有的轻佻和熟稔:“奚洲!站住!”

  孟奚洲逃跑的动作僵住,只得无奈地转回身,脸上瞬间挂起恰到好处的惊讶:“关公子?好巧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她没好气地用起来赵珩刚刚的话。

  关子义几步就晃到了她面前,颇为认同地点点头,笑得一脸灿烂:“可不是么!缘分呐!咱们早上才在朱雀大街偶遇,过了几个时辰,就又碰上了!”

  孟奚洲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她早上可没出门,看来是孟南意被这位爷撞见了。

  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应付关子义的?

  关子义身扫了眼她身后:“咦?早上跟着你的那个蒙了半边脸的侍卫呢?怎么中午就不见人影了?”

  “我让他回去休息了。”孟奚洲随口胡诌便找了个借口想走。

  “哎,别急着走啊!奚洲,我有正经事跟你说!”关子义伸手拦住她的去路。

  孟奚洲无奈顿步:“何事?”

  关子义难得收敛了几分玩世不恭,桃花眼里带着点认真,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赵珩那傻小子还在纠缠你?他可不是什么良配!那家伙脑子里除了拳头就是浆糊!你要是真不想嫁给太子……”他顿了顿,眼神灼灼地看着孟奚洲,“也可以考虑考虑我。”

  孟奚洲:“……”

  她只觉得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明明是她安排给孟南意的男人们,如今都扎堆开耽搁她的时间了。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直视着关子义,冷不丁地问道:“关公子记性那么好,想必还记得我早上与你说过什么话吧?”

  关子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不明所以,但还是凭着记忆努力回想,不太确定地答道:“嗯……你说……新年新气象,出门逛逛散散心?好像大概是这么说的吧?”

  他挠了挠头,眼神坦荡,带着点困惑,不像是在试探。

  孟奚洲心中了然。

  看来这家伙是真把早上遇到的孟南意当成她了,而且孟南意大概也就敷衍了这么一句。

  “关公子果然好记性。”孟奚洲赞了一句,随即语气平静地说到,“不过现在嘛,我是新年新气象,情人不重样,我谁都不嫁。一个人,像关公子你一样,四海为家,自由自在,岂不快哉?”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

  饶是关子义这种以听孟奚洲毒舌为乐的奇葩,也被这惊世骇俗、离经叛道的宣言给震得目瞪口呆!他张着嘴,桃花眼瞪得溜圆,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半天没回过神来。

  孟奚洲要的就是他这瞬间的呆滞!趁着关子义被雷劈中的空档,她脚底抹油,转身就跑,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几个闪身就消失在了熙攘的人流里,留下关子义一人在风中凌乱。

  摆脱了纠缠,孟奚洲终于顺利抵达长公主府,取到了那封薄薄却重逾千钧的信函,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侯府。

  行兵打仗,时间紧迫,长公主的信只有寥寥几十字,字迹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带着边关的风沙气息。

  信中说长公主已平安抵达,战局有转机。孟奚洲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她沉吟片刻,提笔研墨,在回信的信笺上,添了一行字:留心徐继昌此人,其心不正,不可不防。

  她记得前世,这个徐继昌虽然最终被长公主雷霆手段镇压,成了个跳梁小丑,但那是因为他脑子实在不够好使。

  此人为了扳倒长公主、自己上位,在战场上搞了不少小动作,甚至差点造成溃败,所幸被长公主及时察觉才未酿成大祸。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万一让这个野心勃勃又蠢不自知的家伙侥幸钻了空子,后果不堪设想。

  以长公主的敏锐,或许已有所察觉,她再点明此人,长公主定会加倍警惕。

  将简短的回信封好,孟奚洲发现信封里还夹着另一张来自江霁月的素笺。

  她的字依旧笔走龙蛇,遒劲洒脱。

  “奚洲吾友:见字如晤,南境风光,果然与京城大异!山是翠的,水是绿的,连风都带着股甜丝丝的花果香,可惜战事吃紧,只能在营盘附近转转,实在辜负了这大好河山!”

  “对了!前几日打扫战场,捡到个奄奄一息的小子,查了查是敌国奴籍的俘虏,看着怪可怜的,我顺手就救了。这小子洗干净了还挺一表人才,你要不要?要的话我给你带回去当个侍卫或者……嗯哼?解解闷也行?”

  孟奚洲看着信,简直哭笑不得。

  江霁月这捡人的毛病是改不了了是吧?

  楚肖也是她捡来的,她总能捡到这些身世凄惨又麻烦缠身的美男子。

  她没好气地拿起笔,沾了点墨,直接在江霁月那封信的最后两行空白处添上几笔:我不要,以后这种来路不明的男人别捡,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