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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口处,汉东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正在翘首以盼。

  当看到侯亮平时,季昌明差点以为自己接错了人。

  说好的最高检下来的反腐尖刀呢?

  这怎么看都像是个刚毕业的愣头青,还是被社会毒打得不够狠的那种。

  “季检,久等了!”侯亮平大老远就伸出手,热情洋溢。

  季昌明连忙迎上去,握住那只手,脸上挤出标准的职业微笑:“欢迎亮平同志来到汉东!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命苦。”侯亮平开了一个玩笑,就没有在搭理以后他这个顶头上司。

  这副毫不客气的做派,让季昌明眼角跳了跳。

  他心里嘀咕,这哪里是空降兵,分明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屎壳郎。

  “呸……”

  ……

  沙瑞金的办公室。

  沙瑞金和季昌明分坐两边,主位留给了刚下飞机的侯亮平。

  这个座位安排,让季昌明心里更有数了。

  镀金,这绝对是来镀金的。

  而且是那种镶钻包边、鎏金走线的豪华版镀金。

  沙瑞金亲自给侯亮平倒了杯水,开门见山:“亮平,汉东的情况,你来之前应该有所了解。这里的水,深得很。”

  “沙书记,您放心。”侯亮平翘起二郎腿,身体靠在椅背上,一副举重若轻的模样,“我游泳技术好,专治水深。”

  季昌明默默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试图用水压下自己那该死的血压。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勇的吗?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沙瑞金笑了笑,他要的就是这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目前汉东的局面,比较复杂。以高育良为首的老牌势力,盘根错节,关系网遍布全省,称之为‘汉大帮’。他们虽然不是铁板一块,但在对外时,往往会抱团取暖,一致对外。”

  沙瑞金的手指,在高育良三个字上点了点。

  “李达康,秘书帮的代表人物,作风强势,但根基不稳,已经递过投诚表。”

  “至于其他人,大多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

  沙瑞金的介绍言简意赅,侯亮平听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

  “我当是什么龙潭虎穴,原来就是个草台班子。”他拿起那张图,目光直接锁定了刚被提拔为副**的祁同伟。

  “这个祁同伟,我熟啊。我们大学的学长,靠着娶老婆上位的投机分子。这种人,业务能力不一定多强,但**底下肯定不干净。”

  “沙书记,季检,你们信不信,只要给我一个月,我就能把他所有的黑料都给挖出来!”

  “这种靠投机取巧,靠钻营爬上来的人,他的根基就是建立在沙滩上的。我都不用什么大风大浪,随便吹口气,他的楼就得塌。”

  季昌明手里的保温杯盖子没拧紧,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弯腰去捡,查新上任的副**?还是祁同伟?那个现在手握公安大权,背后站着整个汉大帮的祁同伟?

  他这个反贪局长够格吗?

  老季觉得,自己的退休生活,可能要提前泡汤了。

  沙瑞金却很满意侯亮平的态度。

  他要的就是这把不讲情面、不看资历、只认死理的刀。

  “好!有志气!”沙瑞金一拍桌子,“亮平,反贪局那边,你放手去干!需要什么支持,省委给你什么支持!我只有一个要求,把汉东这潭死水,给我搅动起来!”

  “沙书记放心吧!”

  在他看来,这趟汉东之行,不是什么挑战,而是一场大型的新手福利局。

  ……

  省检察院,反贪局羁押室。

  丁义珍已经在这里被关了一个多月了。

  没有人来探望他,也没有人跟他说一句话。

  每天陪伴他的,只有四面墙壁,一张床,和一个永远不会堵的马桶。

  他快疯了。

  他从一开始的愤怒、叫嚣,到后来的期盼、哀求,再到现在的麻木、绝望。

  他甚至给墙角的一只蟑螂取名叫“达康”,每天对着它自言自语,从自己光辉的过去,说到对未来的幻想,再到对李达康的破口大骂。

  一个多月与世隔绝的生活,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

  他现在最渴望的,不是自由,而是能有个人跟他说说话,哪怕是骂他一顿都行。

  审讯室的门,开了。

  丁义珍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带着一脸正气凛然的微笑,走了进来。

  侯亮平拉开椅子,坐在丁义珍对面,没有看卷宗,也没有说任何开场白。

  而是给丁义珍递了一根烟。

  “丁副市长,想聊聊吗?”

  丁义珍看着那根烟,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他的手哆嗦着,好几次都没能接住。

  侯亮平也不催,就那么耐心地举着。

  终于,丁义珍接过了烟,侯亮平又亲自给他点上。

  “滋啦——”

  丁义珍猛吸了一口,辛辣的烟气涌入肺里,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

  他像是要把一个多月的委屈和恐惧,都从这阵咳嗽里发泄出来。

  侯亮平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平静下来。

  “丁义珍,你是个聪明人。”侯亮平缓缓开口,“你应该清楚,你已经被抛弃了。”

  “不会有人来救你,他们现在自顾不暇。”

  “你指望的那些人,早就把你当成了一个弃子,一个用来平息某些事情的牺牲品。”

  “你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外面的人,早就把你忘了,他们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

  “你觉得,你替他们扛下这一切,值吗?”

  丁义珍夹着烟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烟灰簌簌地往下掉。

  他想反驳,想大骂,想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侯亮平说的,全都是事实。

  他等了一个多月,没有等来任何消息,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哇——”

  丁义珍再也撑不住了,他趴在桌子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里,有不甘,有悔恨,但更多的是被彻底抛弃的绝望。

  侯亮平没有打断他,只是默默地又递过去一张纸巾。

  哭了足足有十分钟,丁义珍抬起那张涕泗横流的脸,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嘶哑着嗓子喊道:“我交代!我全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