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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人群中,总有那么一两个硌牙的硬骨头。

  百客楼的掌柜,严义,便是其中最突出的一个。

  此人颧骨高耸,双眼狭长,看人时总带着审视的劲儿,活脱脱就是一个天生的杠精。

  初入联合会时,他仗着自家有个远房表舅在刺史府当差,算是在官面上有点人脉,处处与陆卓唱反调。

  “陆会长,您这底料虽鲜,但未免霸道,盖过了食材本味,非是正道。”

  “陆会长,您让咱们把桌椅间距拉大,这不明摆着让生意变少吗?”

  “陆会长,这菜单用硬牛皮纸,是气派,可这成本……”

  面对严义的百般刁难,陆卓的处理方式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他不争不吵,不怒不骂,每次严义一开口,他便笑呵呵地凑过去。

  “对对对,严掌柜说得有理!”

  一通对对对下来,往往是严义自己憋了一肚子的话,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出力。

  如此几次三番,严义也咂摸出味儿了。

  他发现这陆会长并非敷衍,而是真把他提出的问题记在心里,转头就给出更完善的解决方案。久而久之,他那点儿傲气和戒心,竟被这三字真言给磨得一干二净。

  特别是三日前,陆卓亲自跑到百客楼,熬了半宿,帮他策划了一场竹林七贤主题的雅集。

  不仅推出了几道适配文人墨客的清淡口鲜汤锅,还请了两个落魄书生现场作画抚琴。

  那一夜,百客楼的流水,翻了三倍。

  自此,严义对陆卓,是彻底的心悦诚服。

  此刻,眼见着一众掌柜的奉承话说得差不多了,陆卓一个利落的翻身,竟直接跳上八仙凳!

  木凳发出一声闷响,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诸位!”他声如洪钟,“今天召集大家来,长话短说,就两件事!”

  “第一,食品安全!第二,厨余**!”

  “食品安全?”

  “厨余**?”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这些词儿,他们听都没听过,一时间都有些发懵。

  陆卓扫视一圈,看着他们茫然的表情,内心轻叹一声,知道跟这群古代土著讲现代管理理念,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

  “做咱们这行,讲究的是一个口字,食客的口,咱们自己的口碑!”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钱,要赚!但昧良心的钱,咱们川洲餐饮联合会,不赚!”

  众人依旧似懂非懂,只是本能地点头。

  陆卓见状,决定下一剂猛药。

  “我曾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见过一些黑了心的商人。”他的声音沉了下来,“他们将食客吃剩下的汤底,用大锅回收,拿细密的漏勺捞出里面的残渣,再用大瓢撇去面上的浮沫,最后兑上点新汤,第二天,当成新的锅底,继续卖给下一桌客人!”

  “一锅老油,循环往复,据说能用上百次,颜色越熬越深,味道……也越熬越醇厚!”

  他特意加重了醇厚二字的读音。

  话音落下,整个万香楼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掌柜的呼吸都停滞了半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然而,仅仅是短暂的恶心之后,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取代了震惊与不适。

  那是一种……醍醐灌顶般的顿悟!

  一双双原本还算淳朴的眼睛里,瞬间爆射出贪婪的精光!

  回收汤底?循环使用?

  我的天!这得省下多少成本!这简直是……生财的绝顶妙计啊!

  他们看向陆卓的眼神,瞬间从敬佩,升华为崇拜,甚至……狂热!

  高人!这位陆会长,真乃商界的在世真仙!

  连这等压箱底的阴损……啊不,是高明的生财之道,都毫不吝啬地警示给大家!

  “多谢陆会长教诲!”

  “我等明白了!绝不学那等奸商所为!”

  众掌柜一个个站起身,对着陆卓拱手作揖。

  陆卓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看着他们一个个信誓旦旦的模样,也只当是自己的威慑起了作用,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咱们就说第二件……”

  他话还没说完。

  哐当——!

  万香楼那两扇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粗暴地踹开!

  十几名身着皂隶公服,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为首的一名巡官,目光如刀子般在人群中一扫,厉声喝问。

  “哪个是陆卓?!”

  满堂的喧嚣瞬间凝固。

  陆卓眉头一挑,从凳子上一跃而下。

  他整了整衣襟,不疾不徐,朗声自报家门。

  “川洲餐饮联合会,创始人兼首任会长;鲜香锅独家品牌掌柜;万香楼、鲜品阁、百客楼等十三家酒楼特聘顾问;川洲餐饮行业新风尚的引领者……陆卓,便是在下。”

  一长串的名头砸出来,直接把那杀气腾腾的巡官给砸懵了。

  他愣在原地,看看陆卓,再看看周围这群个个衣着光鲜的掌柜,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不会是张家那小子坑我吧?这哪像个没根底的流民?分明是个人物啊!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硬着头皮,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犯事了!跟我们走一趟!”

  陆卓闻言,脸上竟浮现出极度夸张的惊讶之色。

  “哦?我犯事了?不知这位官爷,我犯了何事啊?你们可有刺史府衙签发的牌票?”

  “牌票?”那巡官一滞,他们得了张家的银子,是私下拿人,哪来的牌票。

  见他语塞,陆卓脸上的惊讶瞬间化为雷霆之怒。

  “没有牌票,就敢擅闯民宅,当众拿人!我看你们根本就是冒充官府的匪类!来人!把这群胆大包天的狂徒,给我拿下!”

  这一声喝,气势十足,竟让那十几个衙役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放肆!”巡官又惊又怒,急忙从腰间扯出一块乌木腰牌,“我乃刺史府当班巡官,腰牌在此,谁敢乱动!”

  “哦?原来是真官爷。”陆卓的语气又是一转,“既然是官府办案,为何不说缘由,不持牌票,就要强行锁人?”

  他这话,不仅是质问,更是诛心!

  身后的一众掌柜立刻反应过来,纷纷上前附和。

  “没错!官爷,凡事得讲个理吧!”

  巡官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知道今天这事,怕是难以善了了。

  可就此退去,他又无法向张明朗交代。

  心一横,眼一瞪!

  “少废话!拿下!”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衙役们发出一声吆喝,举着水火棍就要上前锁人!

  就在那冰冷的铁链即将触碰到陆卓衣角的瞬间——

  “我看谁敢!”

  一声暴喝,并非出自一人之口!

  严义、楚风、李掌柜……在场的所有联合会掌柜,竟在同一时间,齐齐跨出一步,如同一道坚实的人墙,瞬间将陆卓护在了身后!

  十几双眼睛,带着同仇敌忾的怒火,死死地瞪着眼前的衙役。

  “谁敢动我们陆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