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的钩绳在暴雨中划出凌厉的弧线,樱感觉视野再度剧变——无形的领域如黑色绸缎般裹住她们,再睁开眼时,东京塔锈红色的钢架已重新横亘在脚下。

  不可思议,她居然还活着,她看向那些追着她跳下的蛇形死侍继续坠落,就像她先前那般无力又凄惨。

  而身边的人是……酒德麻衣?那个不属于卡塞尔学院本部却追随着路明非的女孩,似乎也是忍者,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那种瞬间销声匿迹的领域就是她的言灵么?想必此前在须弥座也是靠这个帮众人藏身的吧?

  不,没时间感慨或疑惑了,她们刚刚的确奇迹般地从死神手中逃脱,但眼下却依旧没有脱离绝境。

  在塔顶聚集的蛇形死侍已经发现她们了,往上看去,更多青灰色膜翼也正刺破雨帘袭来,塔身各处都响起鳞片摩擦钢架的声音。

  樱的指尖绷紧了,东京塔顶再度成为了阴森恐怖的蛇窝,而她和酒德麻衣就像落入蛇窝的白鼠,死侍们甚至在为她的返还而狂喜,因为那代表着皇血近在咫尺。

  “你……”她的话在瞥见麻衣背后时戛然而止。

  和以往的印象不同,这个救了她的忍者女孩,路明非团队的一份子,并没有携带那种足以蹂躏死侍群的巨大武器。想来也是,同为忍者她怎么能不清楚呢,要轻便行动甚至潜入,能带两把战术短刀就不错了。

  那便再度发动言灵?虽然樱也不清楚,那种效果强大的隐蔽言灵会不会和大家长的一样负担极重,实在不行的话……

  “再跳一次也还来得及?”薄荷味的话语又在她耳边响起。

  樱低下头,如果麻衣无法连续使用言灵脱身,那这就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她对这些年轻的男孩女孩挺有好感的,没必要拖累他们。

  “又在想又在想,你这个傻妞学忍者技术的时间没多长吧,却很有那种死板又呆愣的味道呢,是不是近墨者黑被源稚生带歪了?”

  “大家长聪慧善变,只是我自己愚钝罢了。”樱辩解道。

  维护源稚生就是干净利落的第二次遗言了,她将腰上有点不老实的手拿开,迎向那些死死锁定她躯体的黄金竖瞳,转身。

  “哎哎哎你急什么!”她被一把抓了回来,然后被哭笑不得的麻衣勾住肩膀。

  下方,暴雨正不断激荡在蛇尾经过的粘液里,所见皆为阴森面庞,所闻都是渗人嘶鸣。死亡的阴影浓重如蔽月的黑云,一点点将她们笼罩。

  “你打算和我一起死在这里么,路明非不会想要这种结果,大家长也不会开心。”樱轻声说。

  “还在想你那个臭男人,有这心思用在表白多好!”麻衣不紧不慢,甚至还有心情调侃她。

  “看好了,虽然象龟靠不住,但我们这儿有的是靠谱的男人——你说是吧,楚子航同学?”

  没有回答,但东京塔顶却应声震颤。

  灼燃的火环自楼梯口炸开,膨胀的炎流将雨幕蒸发成翻滚的雾海。樱看见钢架缝隙间亮起熔金色的光,像地脉深处涌出的岩浆。那些光越来越近,伴随着某种令人牙酸的、利刃高频斩切骨骼的声响。

  冷面的男人从火焰中奔来,行踪迅疾如鬼,两柄巨大的刀刃他在手中织出赤色的风暴。他的冲锋衣下摆燃着火,但火焰更像是从他皮肤里渗出来的,他每次挥刀都带起几米长的火浪,君焰的余波把途经的钢架都烧成赤红色。

  最后一只试图拦路的蛇形死侍从侧面扑来,男人头都没回,左手刀自下而上反撩,怪物便在空中裂成两半,那燃烧的残躯尚未落地,右手刀已横斩出扇形火墙,将三只俯冲的敌人焚成焦炭。

  至此,几乎是几次眨眼的功夫,笼罩在东京塔顶的死亡阴影分崩离解,取而代之的是从女孩们位置直抵楼梯口的的炽焰通道,而远一些的蛇形死侍都被本能的恐惧压制。

  “英雄救美的时机把握得很好嘛!”麻衣很满意来者的效率。

  “你可以直接带樱小姐走的。”楚子航将双刀收回背上。

  “这不是顺带秀秀肌肉嘛,这傻姑娘还担心连累咱呢。”麻衣耸肩道。

  “感激不尽……”樱诚挚地道谢,正要鞠躬时,忽然再度面色一变:

  “楚先生!上面!”

  来不及,那些盘旋于夜空的龙形死侍更强大也更聪明,几乎是趁着刚收刀的间隙就齐齐俯冲过来,这个瞬间是绝对无法抽出武器的!

  麻衣却轻轻勾唇,收刀可不代表偃旗息鼓啊,自斗技场被那头金狮子反复蹂躏后,大家的战斗技巧不知是该说精进,还是更加“狡猾”呢?

  故意收刀,分明就是示弱以聚集死侍群。

  楚子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眼睛,睁眼时正对上龙形死侍们俯冲过来的刹那,那双黄金瞳灼热得几乎燃烧起来。

  现在,这东京塔顶的空间再没什么值得犹豫的地方了,他想试试稀里糊涂不断纯化的龙血究竟到怎样的地步了。

  言灵·君焰。

  领域收束,最大限度释放!

  空气在高温下扭曲,雨滴尚未落地便蒸发成白雾。俯冲的龙形死侍群忽然停滞,不是出于恐惧,而是被无形的龙威禁锢。它们的膜翼仍保持着展开的弧度,鳞片却开始泛起赤红,仿佛铁匠锻炉中烧红的铁胚。

  下一秒,爆燃的火环从楚子航脚下炸开。

  那不是寻常的烈焰,而是被压缩到极致的等离子洪流,炽白的火浪呈放射状扫过天空,所过之处连钢铁都熔化成赤金色的浆液。首当其冲的十几只只龙形死侍直接汽化,青灰色躯体像蜡像般坍缩成焦黑的骨架;稍远些的怪物则被冲击波撕成碎片,燃烧的残肢如流星雨般坠向东京湾。

  麻衣拽着樱急速撤开,仍被热浪灼得脸颊发烫。她看见楚子航站立的位置已成熔岩池,沸腾的钢水在他脚边咕嘟冒泡。男人缓缓抬头,瞳孔里流淌的熔金色比烈火更刺目。

  残余的龙形死侍终于开始溃逃。这些本该理智不存的怪物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争先恐后撞破雨幕四散飞窜。但君焰的余波仍在追猎它们,三簇流火如巡航**般拐着弯升空,将逃得最远的三群死侍凌空点成火炬。

  “收着点力!”麻衣大喊,“塔要塌了!”

  话音未落,东京塔顶层的钢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烧成暗红色的承重梁开始弯曲,崩裂的铆钉像子弹般四处迸射。楚子航这才闭眼深吸一口气,皮肤表面游走的火纹渐渐熄灭。

  樱怔怔望着满地的焦炭和铁水。

  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些学院本部的年轻人,岂止是不惧蛇岐八家的威势?他们根本就不能称为来日本处理龙类事件,他们是来将一切威胁压垮和碾碎的。

  卡塞尔学院居然养着这种真正的人形巨龙么?

  “还能走吗?”楚子航甩去手上沾染的碎屑。他问的是樱,眼睛却看向麻衣。

  这一刻他又是个沉稳内敛的男孩了,行为理性用语克制,似乎刚刚的暴虐和狂热都是假象,尽管樱认为自己绝对无法忘记那一幕,但现在又相当矛盾地对楚子航恐惧不起来。

  “当然。”麻衣带着樱从高处下来:“话说怎么就你一个人,恺撒呢,那家伙不是最热衷英雄救美?”

  “底下空间还有不少死侍,得赌住口子不能漏出去,我在下面施展不开,就分工合作了。”

  “听见了吗?你家臭男人不会有事~”麻衣忍不住又去调戏樱。

  “恺撒先生……也能做到刚刚的事?”樱的好奇甚至让她忽略了调戏。

  “差不多,不过他不是放火男啦,他有和你相同类型的言灵呀!”

  相同类型?操控风么?樱想,她自己的“阴流”面对死侍群甚至不如**好用,短时间的切割根本无法致死。不过风系倒也有“风王之瞳”这种能掀起龙卷风的厉害言灵,可恺撒在底下也不好施展吧?

  东京塔地下车库,按理来说是风雨不侵的空间,可现在却被无数巡回穿梭的气流填满。

  拥有一头耀眼金发的男人将造型奇特的长棍立在身侧,然后被风托起,像坐在无形的王座上。

  地下车库的黑暗里,死侍们嘶鸣着从四面八方涌来,青灰色的鳞片在微光中泛着冷意,可它们甚至无法靠近那个端坐于风中的身影。

  恺撒只是轻轻抬手,气流便如无数柄无形的利刃,在空间中无声地切割。风是活的,它们游走于每一个角落,钻进每一道缝隙,将藏匿的死侍一一揪出。那些扭曲的躯体还未扑出阴影,便被风刃精准地贯穿头颅或心脏,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轰然倒地。

  偶尔有几只侥幸突破风刃的封锁,可刚踏入他周身三米的范围,便被骤然压缩的空气碾碎,骨骼与血肉在瞬间爆裂,像被看不见的巨手捏爆的虫豸。

  他始终没有起身,只是微微闭眼,感受着风的流动。死侍的血液在地面汇聚成细流,又被风卷起,化作猩红的雾,在车库中飘散。

  当最后一只死侍从通风管道中被风拖出,钉死在墙上时,恺撒才睁开眼,黄金瞳在黑暗中如炬。他站起身,无形的王座消散,风归于平静。

  地下车库重归死寂,只有血腥味证明这里曾有过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哎,可以的话,真想让樱小姐看看我的风啊。”恺撒撩发感慨,从威严与优雅并存的君王瞬间落回**的贵公子:“怎么每次拯救美女的好事都轮不到我呢,作为加图索的男人还真是失败啊。”

  “不仅如此,我还得看见两个并不讨喜的男人!”

  电梯门打开,几乎晕厥的源稚生被橘政宗拖着走出来,地上全是积水,空气中还残留着强烈的腥味,说明死侍们刚刚还在这里活动,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没来堵截他们。

  这肯定是好事,他们能趁机从绝境中逃生,源稚生被塞进了车里,然后随着橘政宗踩下油门顺利地离开了东京塔,一路居然毫无阻碍。

  恺撒这才从角落中现身,他的视线停留在车里那两个重伤的男人身上,特别在极度虚脱又强撑的橘政宗脸上多看了会儿,最终轻叹一声。

  尽管橘政宗确实是个过往龌龊又手不干净的坏老头,但对源稚生的爱护应该是真的。

  东京塔外的主道附近,逃得最远的几只死侍也被子弹追上,踉跄挣扎时,被赶到的太刀和大剑四分五裂。

  频道里各处的战果汇聚一处,今夜东京的暴雨还在下,但围绕在东京塔附近的死侍威胁无疑已经完全清除。

  东京塔附近某处商场内,源稚女刚换了身衣服。

  他把被王将的血沾污的定制和服烧掉了,给自己选了身清爽阳光的白衬衣和棉质长裤,然后就要这么打着伞回高天原。

  他终于杀掉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操纵着他的魔鬼,拥有了迎接新生活的底气。高天原里还有樱井小暮在等他,失去过一次后,他已经知道自己无法割舍那个蠢女人了,他们应该会一起迎接新生活。

  然而推开商场大门,源稚女忽然站住了。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不知道何时停在门前,穿着**戴着白手套的司机等候已久,而后座上……后座上……

  王将!

  绝对不会错,那个魔鬼……那个魔鬼还没死!他真的无法被杀死!

  源稚女崩溃了,惊恐了,暴怒了,他拼尽全力地拔刀,像闪电那样冲进雨幕。

  可那两根小木棍依旧响了,源稚女瘫倒在积水里,无论怎么挣扎都动弹不了分毫,像趴在水里的死龟。他的瞳孔里有淡金色和血红色混合,他嘴唇颤抖,对着商场大门前给他开门的老人,像在说“求你”和“救我”。

  老人还没反应过来,不明白这个出手阔绰的年轻人怎么突然就摔倒了,然后他看见那个司机忽然就掏出了枪,对着他的心脏直接扣动扳机——

  “砰!!”

  被穿透的却是司机的手,枪声竟然是从另一边而来。

  司机忍痛看去,迈巴赫里戴着公卿面具的老人也猛地转头,就在对面街头,吊儿郎当的高大男人正转着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小**。

  “我说你们这俩公婆真是够了,都赖着我一个人是吧?”芬格尔开口便怨念满满,嘴上跑火车动作却更加利落,又一枪把司机试图捡起武器的好手也打断了。

  “不过谁让咱是正义的小伙伴呢,既然阁下女装效果还行那就当英雄救美了,来,再努努力拜托我试试?”他边走边说。

  “求你……“趴在积水中的源稚女从未这般柔弱与可怜:“救,救……我。”

  “好。你现在安全了。”芬格尔笑得嚣张,肌肉虬结的手臂狠狠砸下,一拳便将迈巴赫的车身砸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