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弥漫着青色雾气的空间,说不清是哪段隧道还是多余的岩洞,老唐淡然地漫步其中,直到感应出什么才停下来,回过头时雾气已经浓郁到看不清脚下。

  他知道这是引诱,来自某个狡黠的血亲,但对方的存在货真价实,如果能这样面对面谈谈他也甘愿上一次当。

  “瞧瞧,这不是伟大的诺顿么,青铜与火之王,炼金之王,最暴虐最野望也最万能的君主……你为何来此呢?”熟悉的声音带着散不去的冰冷,不断在雾气中回荡。

  “耶梦加得,你现在连见我的勇气都没有了吗?”诺顿直视雾气最深处,隐约可见一个纤细的身影。

  “不,不,我本该畅想一次盛大的重逢,我本该对千年万年都不会磨损的血盟无比信任,但你真的再次出现时,却与屠龙者们站在一起——还有比这更丑陋的背叛吗?”

  “……怪物的袭击出乎我们所有人预料,你的慌张甚至是绝望我都理解。”诺顿低声道:“但我与康斯坦丁从未背叛。”

  “哈哈哈哈!”那冰冷的声音显出癫狂和讥讽:“事到如今语言是多么苍白无力,青铜与火的两位君主同时造访,你们在觊觎什么不一目了然?”

  “你从来都不会像我一样疯狂,耶梦加得。”诺顿始终平静。

  “你孱弱、高傲、感性,却也聪慧、克制、耐心,你从来都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谁。你只是,在逼迫我履行盟约。”

  “……”

  青色的雾气渐渐停止了流转,空间的朦胧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真不像你,哥哥。”少女的身影貌似歪了歪头,要隔着茫茫雾气看清与她对话的男人。

  “你从来都像火那样炽热,连大地化作的肌肤都会被烫伤,所以即使我们站在一起,我也时常保持警觉。”

  “你也并不总是锐利,妹妹,我只是做出了选择。”

  “选择?我原本以为我也有,”少女的声音重归冷漠:“但事实证明,我一开始就无路可走了。”

  “不,你只是被他们逼迫,你的惊慌失措影响了你,你需要更多时间来冷静下来……可以做到的,妹妹,不要将这里变成坟墓。”

  “时间?我早就没有时间了!他们找到了这里,就像当初找到康斯坦丁的‘卵’,从来都是这样!”

  “屠龙者算什么,哪怕加上那些怪物,我、康斯坦丁加上路明非他们,再不济也可以让你逃走!这个世界是有容身之所的,我以我们订下的血盟起誓!”诺顿紧盯着那身影,龙王的金瞳猛然亮起。

  “那芬里厄呢?”

  “他……?”

  “他才是那些家伙真正的目标啊,幕后者用悬赏吸引了所有混血种,就像用蜜香吸引全世界的蚁虫,不管是被强大者杀死成为其荣耀的象征,还是被一点点啃食殆尽瓜分所有骨血,他都……无法反抗。”

  “芬里厄,正在孵化龙躯?”诺顿脸色沉下来。

  “很讽刺吧,很可悲吧?就因为那该死的命,十几年前我将他像狗一样圈养在这里,如我们父亲希望的那样,作为备用食粮。”少女低下头,似在恍惚又似在悲怆:

  “可我居然心软了,我舍不得,哈哈哈哈,我也会舍不得……我怎么会舍不得?哦……所以我才那么孱弱啊,没关系耶梦加得,你很快就会变得强大……很快……”

  讥笑,疑问,毫无意义的恍悟,自言自语的安慰,少女就像精神分裂般矛盾。

  诺顿沉默了。其实他懂,弃族的痛苦与孤独,上万年的沉睡与噩梦,只有双生子们互相拥抱着度过,谁又能轻易抛弃甚至亲口吃掉这样的至亲呢?龙类崇尚暴力的秩序,但龙血并非冰冷,就连他们的父亲也为杀死白王痛苦万分。

  “哥哥,摆在我面前只有两条路了,要么与芬里厄一起迎来毁灭,要么吃掉芬里厄复仇整个世界。”

  “不管哪条路,都没有以后了,这次的诀别就是最后一次。”

  “我已无救,既然你认为你还有得选,那就带着康斯坦丁走吧,别回头。”

  “……耶梦加得。”诺顿有些不忍,尝试性地朝雾气深处伸手,就如很多很多年前他们签订盟约的时候。

  “最后的丑态就不给哥哥看了,希望哥哥印象里的我一直和以前那么漂亮。”

  说完,少女的身影彻底被雾气覆盖,一阵朦胧后,这片空间再没有另一位龙王的气息。

  老唐回过神来,试着继续往前,但明显每往前一步都能感觉越陷越深,一回头却可隐约见到进入迷宫的那个站台,他将领域散开驱离这些雾气,却只换来更多更浓郁的包围。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垂的眼中是数不尽的沧桑与遗憾。

  所谓最高贵最伟大的龙王们,也不过是任人设计摆弄的棋子,或许从那场改天换地的背叛开始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不知道他和康斯坦丁的平静生活还能维持多久,在尼德霍格归来时,什么都会烟消云散。

  言灵·王选之侍!

  “铿!!”村雨和为首死侍的利爪撞在一起,楚子航艰难地保持刀势,如果不是康斯坦丁的紧急强化,这一击他绝对吃不下来。

  被晃开的路明非迅速调整身形,冲回那死侍身边将其逼开,楚子航看着其他围过来的死侍,就要准备在“王选之侍”强化的基础上使用“爆血”,届时他应该能短时间完全压制这些家伙。

  “唔?”突然一阵头晕,楚子航连忙后跳拉开距离,总觉得有什么重新回到了脑海里。

  “哎呀真不是时候!”康斯坦丁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康斯坦丁,准备撤退,这玩意儿确实有古怪,手感也太像某只浑身是刺的母龙了!”路明非喊道,一番激斗他身上的火龙护甲已经残破了不少,足可见对手的强大。

  “为首的那个速度也很快,好撤么?”楚子航面色凝重。

  “好说,看我的!”康斯坦丁在道具袋里捣鼓。

  烟雾球!

  “好东西,走!”楚子航一团君焰打过去帮忙牵扯注意后,与路明非一起往后方的康斯坦丁跑。

  烟雾球烟雾球烟雾球!康斯坦丁一个劲儿地丢,几下就让整个月台笼罩在雾气中,视野完全不清。

  “小祖宗你节俭点!”路明非心疼地按下小火龙继续抛球的手,拉着他一溜烟地往列车上钻。

  “不怕,大袋子里还多——”康斯坦丁踉踉跄跄地解释。

  “多也不能养成坏习惯!对道具铺张浪费可不能当好怪物猎人!”路明非没好气地敲着他。

  “楚哥哥呢?”康斯坦丁边护脑袋边环顾四周,列车感应上人已经重新发动,但楚子航貌似没有进来。

  “别担心。”速度渐渐快起来时,车尾才传来楚子航的声音。

  不断有君焰的火舌轰向月台,将试图从烟雾冲出来的死侍们纷纷逼退,直到列车彻底消失在隧道深处。

  “真周到啊,路哥哥招到的新猎人都好厉害!”康斯坦丁毫不吝啬夸赞。

  “能不能转正还不好说呢,他这次有心事罢了。”路明非摊手道。

  “放心,没问题的!”康斯坦丁悄悄朝他眨眼。

  “你少耍没用的小聪明,一天天不学点好,要是你老哥在会不清楚刚刚怎么回事?”路明非叉着腰教育小孩。

  “别骂了别骂了,路哥哥,我这就去查……”康斯坦丁心虚地翻起记忆里的言灵百科。

  “老大,老唐也失联了!怕不是被耶梦加得引诱走了!”见他们脱险,苏恩曦才马上传来通讯。

  “啊?没想到那家伙这么重色轻友!”路明非拳头锤巴掌,一脸恨铁不成钢:“不过零和麻衣也是美女啊……可恶,果然还是母龙更香吗?!”

  “现在重点是这个吗!”

  “……情况这么不妙你就不能让我缓缓么?总要用笑话风扇吹吹发热的主机啊,不然cpu烧了咋办?”路明非小声辩解。

  镰鼬群铺天盖地,核心的镰鼬女王们对被围攻的两位女性混血种兴趣不大,只是任由公镰鼬们不断聚拢,但也时不时有威力惊人的未知子弹从无数骨骼和翅膀的缝隙中穿过,惊起怪异的尖叫。

  “我调和的材料都快光了!这数量和进攻频率也太夸张了!”麻衣通报着情况,并不断转圈将四面八方的镰鼬击退或击落。

  “他讲过有种叫‘音爆弹’的投射器弹种,应该对这些听觉灵敏的东西管用,”零同样皱着眉,时而大剑挥舞时而君焰覆盖:“但那东西需要的材料古代树森林没有。”

  “非常感谢贴心的猎人知识科普,但我更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撤!”

  “太早的话镰鼬容易钻进车里——就是现在!”零低喝道。

  “好嘞,走走走!”

  言灵·冥照!

  墨色瞬间将两人笼罩,她们化作残影消失的同时一刻不停地往列车狂奔,已经在重新发动了,但是——

  “全部跟过来了,你的言灵没用!”零恍然,并后悔自己居然没想到这层,明明刚刚才讨论镰鼬对声音灵敏。

  “天克啊!有这么倒霉吗?我还以为这种没下限的衰只会出现在咱们老大身上!”麻衣惊呼。

  “你还是把吐槽的功夫放到想办法上吧。”零回望铺天盖地而来的镰鼬群,颇有种万策尽的感觉。

  “办法就是找人想办法!”麻衣赶紧接上频道。

  “Help!救命!助けて!”

  “别吵别吵!在思考呢!”苏恩曦头快要裂开,怎么短短这么一会儿形势就恶化成这样。

  “老大,你呢!再没好点子你的金发萝莉和长腿御姐就要全喂给饥渴的骷髅鸟啦!”

  “你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跟你清清白白天地可鉴!”路明非怒道。

  “总之你快想办法,实在不行我们就只能缩车厢里躲一辈子了!这些崽种会把隧道堵完的!”

  “要么擒贼先擒王!射爆它们女王吸引注意力!”

  “挡枪线的太多了!根本射不到!”

  “那就康斯坦丁这个龙王帮忙震慑,来,嚎一嗓子!”路明非将声音开到最大。

  “嗷——”

  “嗷你妹啊!”路明非差点一口老血喷满车厢,这种时候卖萌是不可以的啊!

  “师弟的意思应该是用言灵的力量。”楚子航补充:“即使通过现代设备传播,也能保留一些效果。”

  “哦哦,我知道啦!”康斯坦丁明白过来,赶紧对着耳机吟诵起古老的龙文。

  其声沉闷悠长、其语晦涩难明,如同发自最遥远之时,顺着跨越了千年万年的血缘脉络抵达此刻,一旁的楚子航都已经感到体内的血液在恐惧与臣服,其意为:

  【退下!】

  “有效果了!”零看着成片往后退缩的镰鼬,赶紧钻进车厢。

  “不如说效果太狠了,我都有点腿软,健康的康斯坦丁这么可怕!”麻衣紧随其后,现在根本没必要再射击镰鼬女王了,以这个速度已经足够驶离。

  “小康啊,以后不准这么吼姐姐哦,姐姐给你买了好多零食的!”她打了个预防针。

  “麻衣姐姐说话算话!”

  “算话算话!”麻衣一愣,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她明明说的是以前买的。

  “还在想零食!给我继续翻言灵!”

  “哎呦……我知道了。”

  不过好在一物降一物,看来路明非当初也没白把康斯坦丁从火龙巢背出来,威慑力比他亲哥差不了多少。

  另一处月台,“景色”又是另一种别致,寒气的覆盖几乎已经让这里成为经年不化的冰窟,月台前的三个人影正在冰矛的暴雨中狼狈闪躲,身上的皮肤和衣物都不同程度地结上冰霜。

  “这个国家有句老话啊,‘事不过三’。”天空中正是怨气满满的冰呪龙。

  “什么不过三,美丽的小姐,我们在这个迷宫是初次相遇吧!”恺撒艰难地回应,他已经高负荷运转言灵很久了,不止要自己躲避攻击还要帮助诺诺和帕西,好在帕西自己也能灵活地用“无尘之地”辅助防御。

  “我不管那么多了,就是因为太好说话一个个才逮着我欺负!”薇尔卡纳咬牙切齿:“就算保有最基础的淑女修养,”

  “也给我变成冰块反省几天再说!”

  “……她还真是淑女诶,就几天。”诺诺忍不住小声:“要是我像她那样生气,口嗨也得说一万年嘛。”

  “几天不死也差不多了!”恺撒皱着眉。

  “少爷,可以用龙侍骨骸的子弹,其中的火元素很富集。”帕西提醒。

  “可惜,我还想留着对付大地与山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