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没之井”,粉碎的岩层还在不断滚落碎石,这个经由无数岁月形成的古老溶洞从未如此脆弱,脆弱得让注视它的人心里一颤。

  零无声地叹了口气。

  楚子航还在出神,他凝望着空洞被重新填补的黑暗,注视每一块滚下的碎石,似乎想从其中寻到熟悉的身影或面容,但他无比清楚,没有另一个女孩曾待在这儿……这里只有逃走的龙王,那森然的利爪和龙瞳让人绝对无法忘记。

  他突然很后悔跟过来,脑海中有很多声音在骂自己蠢。

  “她的真名。”一阵沉默后,楚子航轻声问。

  “北欧神话中环绕中庭的那条蛇,龙族四大君主之一……大地与山的王座。”

  “耶梦加得。”楚子航念出了这个名字,肩膀无力地垂下。

  “完全没想到?是不敢,还是不想?”零瞥向那对藏在黑发下的黄金瞳,不用看穿也能察觉到它们此刻有多么黯淡无神。

  “那京都的大地与山之王是……”楚子航逃避了零的问题。

  “君主的王座都坐着双生子,或许是耶梦加得的兄弟或姐妹。”

  “原来如此,一位苏醒的龙王早已打入我们内部,真可怕。”楚子航的语气渐渐正常,就像一位再专业不过的屠龙者那样分析情报。

  “或许按照她原本的设想,可以在我们与另一位君主决战时完美下手,那样我们必败无疑。”

  零微微皱起了眉,她不是很想听这些话。

  “这算是因祸得福,起码我们不用再担心龙王级别的内鬼,”楚子航认真道:“现在专心对付正面的入侵吧,这里的事之后再汇报给校长。”

  “这就是你的所有感想?”

  “抱歉,太啰嗦了么,我们抓紧时间上去吧。”

  “好啊。”零最后瞥他一眼,带着些许怜悯奔向“湮没之井”的出口。

  她其实也有挺多话想说的,但一来现在确实形势危急,二来也没有习惯说那些话,尽管她再清楚不过……这个无聊的面瘫男跟那个无聊的龙王女一样心理扭曲。

  反正,就算有人要骂他们,也不该是由她,他们这儿最不缺话痨。

  “警告!诗蔻迪区已被入侵!警告!诗蔻迪区已被入侵!”三女神层,诺玛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甬道系统。

  “该死,明明刚刚的高密度激光已经命中她了!”副校长守夜人大喊:“我都看见她背上的刺被炸飞!”

  “难道她还会魔法不成?为什么一点受伤的样子都不见!”

  “不,不是魔法,你也没有幻视,”校长昂热凝重道:“经过持续的打击,她身上的刺的确被破坏了一部分。”

  “那为什么她还是悠闲得像在散步?难道我们削掉的只是她的指甲么?”

  “可能还要糟一些,因为指甲被削掉后不会马上再长回来——但那个龙类的白刺能够,它们拥有极度可怕的再生能力!”

  “那还打个毛啊!她不是无敌了?”守夜人惊呼,本来重重的防御系统打击才能勉强破坏浅层的一部分,结果还只是给人家**皮,去完马上还长新的?

  “如果是持续的高威力精确打击,或者覆盖完整,应该有机会从她的再生间隙打败她……”

  “但我们现在完全没那个条件对么,这里只有阴暗的甬道和层层的等着被破坏的关卡。”

  “明非在地面生死未卜,我们现在最大的依仗就只有零了。”昂热盯着巨大投屏中越来越近的亮点,着急起来:“她和夏弥还没回来么?”

  “楚子航也不见了。”一旁的凯撒补充。

  “大概是跟着某个小妖精去了?那家伙最近都快让我不认识了。”诺诺挑了挑眉。

  “喂。”恺撒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示意苏茜听得到这边。

  “用你提醒,咱们姐妹对这些事不比你清楚?”诺诺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娇滴滴小女生,没那么脆弱。”

  苏茜扬了扬手里的枪,脸上露出一贯的洒脱笑意。

  “但在我眼里你们一直那么娇滴滴呐……想清楚了?”昂热有些不忍,因为这些最优秀的孩子已经全副武装要去面对那头龙类。

  “这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如果真让她抵达,伤亡就难以想象了。”恺撒正是行动的倡导者:

  “我们去引开她,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但您制定其他计划的时间仍然不多。”

  “还是交给他吧,我跟你们一起。”昂热拍了拍守夜人的肩膀。

  “啊?我?”

  “要么你也找个人甩锅,然后一起上前线!”昂热恶狠狠道。

  “保证完成任务!”

  等昂热与恺撒带着精锐们离开综合实验室,守夜人才露出深深的焦虑,他仔细查看着地下层的每处角落,思考要怎么带其他人躲过这场龙袭。

  “芬格尔呢?那败狗躲哪儿去了?”他想叫得意弟子一起来出谋划策,但那个逃跑时鬼哭狼嚎的怂货竟然又不见了。

  但实际上芬格尔没有如他所料地那般摆烂,这种全校存亡的危急时刻,他还是想力所能及地帮一些忙……不管他背后站着谁,也都不会希望卡塞尔学院就这么被屠戮一空。

  “地下层的防御真的完全没办法了么?”芬格尔一个人缩在某处角落,手机屏幕上是同样不安的“eva”。

  “本身防御系统在接连的入侵中就已经很不完整了,频率太高校方都还没完全修复,何况这次的入侵者也太暴力了,设计的攻击与阻隔都对她没用。”eva无奈地摊着小手:“没完没了的,你们都招惹了些什么怪物啊?”

  “我还想问呢,卡塞尔何德何能面对这种阵仗,这不是超人或者奥特曼该接的活儿么?”芬格尔苦着脸。

  “有零的位置了,她和楚子航正在往诗蔻迪区赶,根据消失前的路线推测,他们之前应该去往了冰窖底层。”eva瞳中一闪,接着便在身前展示出三女神区目前可见的地图,其中包括正迎向龙类的昂热一行。

  “那些现在管不着了,路明非现在指望不上,我们只能相信零。”说着,芬格尔站起来。

  “你也要去?很危险的。”

  “不危险怎么证明,我这把废骨头还能有点用呢?”芬格尔笑了笑,用手指轻轻点在屏幕上,位置正是女孩美好的脸颊。

  而此刻疾驰中的零也正和路明非通话,灭尽龙的目标已经不在这里,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

  “她还没离开么,是想探个究竟还是顺便发泄下怒火呢?”路明非冷笑。

  “……几乎是一路破坏过来的。”

  “找到她,把手机扔给她。”

  “好。”

  “话说,后头你不会让我赔吧?这个算不算因公损失,我可以申请校方报销不?”路明非突然想到这茬。

  “……你还能有心思想这个,看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喂!是零吗?”芬格尔的电话紧接着打来。

  “你说。”

  “校长正带人去阻止那头龙哇,按照双方的速度,大概会在实验室正门左边的第二条甬道遭遇!你现在转个弯,从右手的甬道直穿是最快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你忘了我是狗仔嘛,专门管‘小道消息’的啊!”

  零无言地挂断电话,对这师兄弟如出一辙的战场烂话很无奈。

  “轰!!”剧烈的爆炸后,是连续不断的刺耳噪音,因为恐怖的人形古龙正用巨大的尖刺一路划开金属墙壁。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这就是那家伙心心念念的最后庇护所?怎么现在就这种程度了?”奈落基伽特狂暴地笑着,橙黄色的眸子在凋零的灯光下显出一抹血红。

  她已经嗅到耶梦加得的气息远离了,开始很不解,因为她明白龙族君主对路明非来说同样需要高度警惕,没想到自己还没遇见就早早地从某处逃开,接着便是不屑,所谓人类的智慧集结之地也不过如此,亏耶梦加得费尽心机地潜入以求一时之安。

  最后便是顺手的发泄了——难道这群**土著以为,羞辱了她这样一位以残暴著称的古龙后还能安然无恙么?不仅是地表的建筑要被龙群踏平,这地下的无聊机关她也要亲手摧毁!

  “砰!”“砰砰砰砰!!”密集的炼金子弹突然从黑暗中袭来,在她额头的刺鳞溅出明显的火花。

  奈落基伽特不悦地用手臂遮挡,另一只手朝枪线来源射出数根尖刺。

  “往右躲,快!”恺撒的低喝在黑暗的甬道响起,他的镰鼬最快带回灭尽龙的动向。

  尖刺以恐怖的力道刺进墙壁,惊得阻截小队都冒出冷汗,但他们手上动作不停,完全击毁所有灯光后,甬道中便只剩黑暗。

  这算是他们拉扯来敌的小小依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唯有恺撒的言灵感官最为敏锐。

  枪击声重新响起,根据恺撒的指挥,没有一颗炼金子弹偏离灭尽龙的身躯,这让她有些烦躁,当她试图用嗅觉定位时,一枚成分特别的手雷已经被丢到面前,刺鼻的恶臭迅速从她四周蔓延。

  “很好,看来除了这些建筑,你们也想被撕碎呢!”发泄中的奈落基伽特轻易被勾起了怒火,直接不管那么多朝甬道对面猛冲。

  “撤,她上钩了!”恺撒察觉到异样,赶紧带几人往侧面的甬道退去。

  轰鸣阵阵,又一道金属大门被暴力撕毁,一行人奔跑在计划的方向,听到后面的巨大动静,既紧张又亢奋。

  “一切顺利,就这样继续将她往其他地方牵引——”

  “吼!!”整个甬道系统突然开始震颤。

  恺撒最先痛苦起来,镰鼬带回的感知让他数倍承受了那咆哮的压迫,当他看到小队所有人都捂着耳朵倒地时,才惊骇地明白自己算漏了相当致命的一件事——甬道比起地表更适合咆哮传播!

  不止如此,构成地下甬道系统的材料让这里比一般通道更加隔音,来自古龙的咆哮声浪几乎没有多少损失便迅速填满了所有空间,威力堪称遭遇这种攻击以来最恐怖的一次!

  “糟了!”恺撒艰难地抬起头,发现龙类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

  言灵·时间零!

  “走!我不知道现在还能影响她多久!”昂热声音嘶哑,他最担心的一幕还是到来了。

  “我觉得,应该没有多久!”奈落基伽特一边讥讽,一边鼓动着僵硬的身体继续向前。

  言灵·炽!

  言灵·剑御!

  兰斯洛特与苏茜一同加入了掩护行列,火焰与金属碎片涌向灭尽龙的身体。

  “这些东西可没用。”奈落基伽特笑着,动作越来越快。

  “别管我,跑!!”昂热大喊,全身的龙血都翻涌起来。他平日自然可以在领域中来去自如,但现在若不像这样将全部精力用于最大化言灵效果,根本控制不住这条恶龙,龙类身上的抗拒力比上次更强了。

  大家忍痛转身,忽然一阵风从后方袭来:套着肯德基纸袋的魁梧身影扛起毁坏的一半金属大门,重重砸在了灭尽龙后脑。

  言灵·青铜御座!

  浑身肌肉夸张隆起,堪比龙类的力量在龙文吟诵完成的瞬间达到顶峰,这一砸力道惊人,但却离那身影想达成的效果差得远——灭尽龙竟然只是往前一顿!

  “有点意思,你比他们的花俏手段要好得多。”以力量著称的古龙自然更赞赏力量,但芬格尔只是觉得恐怖。

  “但是,依旧没用——”

  言灵·君焰!

  炽热的火舌扑面而来,将奈落基伽特眼前的一切都染成赤红,她震开身后的金属大门,再不屑地将面前的火焰挥开。

  “阳炎龙的火都奈何不了我,何况你们这点把戏?”

  “很抱歉让你失望,但我只是佯攻。”楚子航的声音淡淡响起。

  “什么?”

  真·蓄力斩!

  身着狂野铠甲的娇小猎人从荡开的火焰中现身,她重重挥出远超自身体格的狰狞大剑,灼热的气浪中,那剑身赤红的鳞与爪被染出亮闪的弧光。

  奈落基伽特本能地用手臂抵挡,但只换来猎人继续向前的最后一击,其势无可阻挡,甬道的所有焰浪与黑暗都被劈开——

  真·蓄力斩(强击)!!

  重如山岳倾倒的刀锋砍在手臂上,奈落基伽特被冲击力震得狼狈后退,猝不及防下差点失去平衡。她的脸色终于难看了些,虽然那大剑由于材质不行并未完全破坏手上的白刺,但力量还是一如既往地可怕,而人形的她耐受力又远不如龙躯。

  不过这并不代表猎人就能战胜灭尽龙,恰恰相反,这将是她砍中的最后一次!奈落基伽特微微眯眼,便准备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剑侠好好上一课!

  “路明非找你。”一部手机突然被扔过来。

  奈落基伽特愣了一下,忍住了将那小物件捏碎的冲动,她接过手机,脸色几度变幻。

  “放到耳朵旁边就行了。”零提醒道。

  灭尽龙这才收起手上的尖刺,她警惕地看了眼前面,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机举起来。

  “他会尽可能拖延时间,快走!”零小声提醒众人。

  昂热点点头,随即带阻截小队和楚子航离开现场,后方的芬格尔也识相地早早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