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伯龙根”,起源于北欧神话中的“尼福尔海姆”,在中世界德语中意为在这个“雾之国”中生活的人。而尼福尔海姆作为该神话体系九大世界之一,常常和被洛基之女“海拉”统治的死亡之国——海姆冥界混淆,两者虽然环境类似,但的确属于九大世界之二。

  可近代的混血种仍取了这个词指代龙族创造的独立空间,除了基于龙族血缘确实表现为北欧神话体系外,也有潜在的对这一血脉源流的敬畏:

  尼福尔海姆为最初的两大世界之一,坐落着世界最初之泉“赫瓦格密尔”,巨人尤弥尔诞生于此,世界树的三条树根之一也伸入了此泉,被黑龙尼德霍格不断啃食;而冥界赫尔海姆即为死亡女神的居所,为北欧神话中的地狱,是一切生灵的最后之所,终有一天会随诸神黄昏一起将全部的世界终结。

  初生与死亡,起源与终结,同时承载了这两种含义的“尼伯龙根”,虽然表面只是作为对虚构空间的定义,但其背后代表的以精神改写现实的至高力量,承载着对“世界”这一概念的认知——在那些由龙类统治的悠久岁月,真实的世界即为被这种力量肆意改写与塑造的模样。

  所以即使到了改天换地的现在,对于尼伯龙根,龙族保持着对“真实”的骄傲,混血种也免不去对其代表的“旧日”的敬畏,它就如“背面”这一概念的具象物,与人类所处的现实、混血种位于的夹缝,组成了如今完整的“世界”。

  可麦卡伦先生在无比悠长的岁月中,第一次从他的世界感觉到了“侵略”。这并非是指常规意义上的侵略,纵观历史,不管是来自混血种、人类亦或是作为同族的龙类,尼伯龙根被袭击破坏都不是多罕见的事。

  就跟神话中错综复杂的亲缘脉络一样,这个世界的生物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血脉联系,彼此的厮杀、战争离不开仇恨或争夺世界主导权这样可小可大的主题,即使那伟大存在归来毁灭所有,也是行星内部重塑的一环。

  无论怎样,都不该有这种矛盾到令他恶心、令他惶恐的“异物感”,就像墨入清水,一点点地将原有之物污染改写,强硬突兀,毛骨悚然!

  这样的感觉,其实在初见那位叫“薇尔卡纳”的美丽女性时就有所端倪了吧,只是当时疑虑重重,怎么会在意小小的异样?但麦卡伦万万没想到,当那头巨角猩猩模样的怪物突如其来且大肆屠戮时,这失而复返的异样感猛的刺激到快令他昏厥。

  “太弱,太弱,太弱!”

  浑厚的巨物之音回荡在高架桥下的幽暗林地,从堆积如山的残肢断臂中听到这声音的人影们,无不惊恐瑟缩。

  死侍潮一波接着一波,无尽的黑血在拉加恩身上旧了又新,细雨从林间渗下,不但没能清洗多少,反而将那狂野的毛发湿润成更漆黑可怖的模样——但这终究不是拉加恩想要展现的,若有熟悉“金狮子”的猎人在,就知道隐藏在这巨兽体内的力量还远远没有被释放。

  换言之,制造了几乎贯穿整个高架桥下方土地的残暴屠杀后,这头大型怪物甚至还没兴奋起来。

  “这种程度就退缩了么!既然是属于你们的国度,就好好拿出毅力来,不战斗就无法生存!”环视一圈,拉加恩沉声喝道,对怯懦的其余死侍相当不满。

  他的挑衅注定没有结果。高架桥下方宽阔的谷地错综复杂,但巨兽一路行来,经过密林、沼泽、深坑、斜坡……原有的地貌无不铺满了惨白的尸体,黑血浓郁冲刷不尽,竟缓缓连接,汇成了延伸至此的溪流。

  此情此景,无论是怎样忠实的奴仆,都会意识到这巨大入侵者的不可战胜,即使愤怒到有所意动,进攻前也必须先跨过无数同类的残尸——简直是令死者也肝胆俱裂的恐怖。

  “僭越者,你将付出代价……”

  “你不可再往前……”

  “代行神罚……”

  目的地的空旷平地前,三个气息远超普通死侍的黑影从阴暗中缓缓现身,都持着生前惯用的刀剑,黄金瞳亮如明灯。如果有秘党的老人在,该认得这些是血脉和能力相当优秀的执行部专员,只是全部在多年前的任务中突然失踪——他们都败于奥丁之手,被转化为忠诚而英勇的仆从。

  拉加恩停下脚步,深深凹陷的硕大凶瞳露出些许兴趣,安静等待着并不了解的“龙文”从他们口中颂唱完毕。

  或极度强化自身、增幅力量,或张开直接伤害或弱化敌人的领域,死侍们优秀到保留了生前引以为傲的言灵,成功释放后,齐齐以刻在身体本能中的刀剑技艺虎扑过来。

  “轰!”拉加恩随手丢出的快有他体型那么大的巨石被击得粉碎,三名死侍势头不减。

  试探攻击被轻而易举地化解,一抹猩色终于出现在金狮子眼中,但他没有动作,直到死侍们的刀剑与领域近在眼前,庞大的身体才突然暴动起来。

  毫无征兆,那两根粗壮过头的手臂左右交替,以“扫地”般朴实无华的姿态连续挥动,但每一次都带着无比惊人的力量。地上泥尘帘幕般被卷起飞扬,随那道狂暴的身影不断向前突进,在这个过程中,所有迎面而来的攻击都显得苍白无力!

  刀剑偏斜,领域震碎,猝不及防的三名死侍全部被重拳击中、纷纷落地,但还没来得及喘息,突进至他们身前的巨兽突然回首,连带着脚下土地一起掏拳横扫,死侍们又瞬间回到空中,而目光再转下时,一道刺眼的黄金光柱已经贯穿身体!

  不过一个回合,三名精英死侍就暴毙于金狮子手中,那刺眼光柱的余晖虽然渐渐消散,却已经将附近残余死侍全部震慑。高架桥下终于完全安静了。

  “体量太小,太小了……”拉加恩轻轻摇头。

  除了数量极为稀少的“纯血龙类”,代表常态武力的混血种竟如此羸弱,可所谓“君主”听说也只有四位而已,它要寻找多久才能遇见一次称心的战斗呢?

  “看来真的如米拉波雷亚斯所说,要实现我所追求的,唯此一途。”拉加恩越过让他失望的尸体,走到了空地中央。

  一枚指引他到这附近的紫黑龙鳞从身上的毛发中浮现,如同种子缓缓没入了脚下的土地。

  隐隐约约中,透出不详气息的裂痕形成了,似生长,似勾勒,以空地为中心不断向四周延伸,所及之处,连绵阴雨都畏惧避让。

  这个过程需要一些时间,拉加恩静坐等候,抬首时,遥远上方的冰蓝倩影也正划出寒冷的弧线。

  “无趣又丑陋的地方……看看这些肮脏的生命吧,取缔它又有何不可呢?”冰翼晶莹,空中的薇尔卡纳俯视着下方。

  这段风雨中的高架桥,早已被连接的冰霜冻结,其中无数双凄厉的黄金瞳正渐渐暗淡,而周围从天空坠落的那些黑影更是已成碎冰。寒意不休,带着优雅古龙的决意,持续侵染着这座尼伯龙根的空间。

  “还是会融化啊,”薇尔卡纳叹着气,浓密的冰眸垂下令人心碎的忧郁:“就算是数月不断的暴风雪,也创造不出我渴求的土地。”

  “既然毁灭和新生都已成定局,那我也只能相信小姐,一步一步,将永霜的冰原……”

  同样的紫黑龙鳞从她衣间飞出,没入了高架桥上方的某片空间,随后冰雪静滞。

  高架桥另一侧的收费站,炽烈的白光让人觉得温暖,像是夜行人于迷雾中看见了旅社屋檐下的油灯,到了那里就能放下一切不安。

  可这昏暗风雨中唯一的歇脚处也毫无安全感了,好不容易躲进来的旅客被“豺狼”逮了个正着。

  “唔!”耶梦加得艰难地抵御着白刺。附近算得上坚实的材料都被她召来挡在身前,可面临的尖锐压迫仍让她快喘不过气。

  “你……不,你们,算好的?”她问。即使隔着这么远,高架桥上空与底下的动静也都传入他们耳中。

  “团队协作,呵,看来你们的目的远远不止我啊……”

  “你现在还有功夫担心这些?”奈落基伽特不屑地咧着嘴,加大了手臂巨刺的力度。

  “不过我的捕食确实与他们无关,如果你愿意配合让出京都的猎物,我帮你对付他们也不是不行。”她见缝插针地劝诱。

  “谁会相信你这种丧心病狂的疯子呢?”耶梦加得对这话讥笑:“而且你们还是先担心自己吧,身处人家的地盘,这么嚣张行事……”

  “惹出再大的怒火都是有可能的啊!”

  她话音刚落,整个尼伯龙根都震颤起来。

  奈落基伽特向收费站外望去,原本的绵绵细雨陡然变大。台风呼啸而过,又听轰隆一声后,贯穿整个高架桥的巨型闪电映出山一样魁伟的骏马,八条雄壮的马腿踏光践雨,稳稳地载着马背上的黑色巨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