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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发时正是清早。

  马车已在东宫外排排等候,但崔锦与萧临没先上车,而是亲自将三个孩子送去了钟粹宫。

  淑贵妃抱着长安,笑得见牙不见眼:“行了行了,你们快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她立刻赶人。

  萧临还在看着孩子。

  一旁的九皇子趴在成安边上,也有些眼巴巴的:“要不我与父皇请辞,也陪母妃留在宫里吧?”

  比起秋猎,他更想玩成安。

  “这像什么话?”淑贵妃瞪了他一眼,“你虚岁都十四了,不想着出门长见识,整日待在宫里有什么出息?”

  九皇子撇撇嘴:“皇兄们谁不是宫里长大的?可谁没出息?母妃这是谬论。”

  淑贵妃瞪起眼睛,佯装要踹他。

  九皇子连忙风一阵跑出了门:“知道了知道了,儿子这就出去长出息去!”

  淑贵妃面上虽怒,眼里却存着笑意,没好气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臭小子!”

  崔锦不由看向一旁的萧临。

  他正在将平安塞进嘴里的小手拿出来,脸色平静,似乎全然没察觉到方才淑贵妃与九皇子的亲密。

  出了钟粹宫,崔锦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萧临偏头看来,一笑:“我没事。”

  他手下却握紧了崔锦。

  等回了东宫,众人都已候在门前。

  等她们行礼后,崔锦便道:“都上车吧,快到时辰了。”

  众人齐齐应是,云出岫站在最末,目光一直追随着崔锦和萧临——准确来说是他们交握的手。

  宫闱禁地,竟也如此张扬。

  世人都说她们青楼女子放荡不堪,可现在瞧来,这所谓高贵的世家女子也不过如此——在勾引男人这条路上,她们比青楼女子都要放得开。

  云出岫目露嘲讽,冷傲地搭上春云的手,准备上车。

  “放肆!”一道呵斥传来,“你做什么?!”

  云出岫皱眉回头,就见童芳正满面含怒地瞪着她。

  “这是我们冯侧妃的马车,岂容你碰?没规矩的东西!”

  云出岫脸颊猛然涨红,下意识辩道:“太子妃的马车后还有一辆马车,我以为那是冯侧妃的马车。”

  “那是叶侧妃的马车。”童芳将她从头到脚扫过,面露鄙夷,“就算两位侧妃同坐一车,后头的也该是诸位良娣奉仪齐坐,你一个通房,也敢腆居主子们之前?真是没规矩!”

  云出岫被她骂得脸色青白。

  周围那群女人隐隐的窃笑声叫她耳根涨红,火烧一样。

  可这几日在东宫,她略微能看清些眉眼高低了——平民百姓对皇权的敬畏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攥了攥手,依旧挺直腰背,冷傲地转身离开。

  “她竟都不同侧妃行礼告退?”吕奉仪皱起眉,“可要妾遣人教教她规矩?”

  冯书仪面容温和:“无碍,她初入宫中,一时不适应也是有的,我们快些上车吧,不好耽误了时辰。”

  吕奉仪这才恭敬应是。

  前方车里,崔锦与萧临也听到了这场争吵。

  萧临皱起眉,有些不悦:“德妃怎么回事?往日瞧着也是个有成算的,怎送了这么个东西进来?”

  “美人易得,月光难求啊。”

  崔锦淡淡笑着:“**在殿下心中留下那般浓墨重彩的一笔,或许直到如今还存着往昔不可触碰的情意,德妃看在眼里,自然要投其所好,找这么个替身来了。”

  “……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萧临有些心虚,手下给她道了杯茶:“若非你提起,我倒真没注意到那姓云的像**。”

  倒完茶,他紧紧揽住崔锦的腰,自后将她抱在怀里,下巴垫在她肩头,侧头在她耳边说道:“我眼里心里都是谁,你不知道?若严格算来,我此生唯一深爱着的人,唯有锦儿你一个而已。”

  “只有我一个?”崔锦眉梢微挑,显然不信。

  萧临却有些认真地点头:“**于我……那时我认为是两情相悦,可转头细细想来,不过只是贪恋她愿为我付出一切的深爱罢了。”

  “我喜欢的不是她,而是她的爱。”

  提起这个,崔锦心中一动:“你……很喜欢旁人对你毫无保留的爱?”

  萧临微顿:“或许是因为得到的少,便格外向往吧。”

  他泰然自若地提起往事:“晋王幼时伤到了脑子,有一段时间不大聪明,反应迟钝而呆滞,娴贵妃野心甚大,不愿守着个痴傻儿子,便将刚满周岁的我从母妃身边抱了去,养在膝下。”

  “她很怕我养不熟,从不许我和母妃亲近,偶尔我们见面时也连句话都说不上,我是长到四岁时,才被晋王告知我只是娴贵妃的养子。”

  “母妃那时位份不高,而娴贵妃又盛宠如一日,她……应当是担心亲近了我,会叫我被娴贵妃嫌弃为难,对我从来不假辞色。”萧临眸光微深。

  崔锦握住他的手,蹙眉问:“娴贵妃对你不好?”

  萧临扯了扯唇:“她对亲生儿子都能弃如敝履,何况养子?她只关心我功课如何,机不机灵,能不能讨父皇喜欢。”

  一旦稍有松懈,迎来的便是打骂怒斥。

  那几年,他与晋王几乎是报团取暖,互相鼓劲。

  晋王被下人慢待轻视时,他会去护着他,而他因背不出功课而被关屋里时,晋王也会悄悄给他留点心。

  崔锦敏锐地察觉到他提起晋王时的异样,试探道:“那晋王后来是如何转好的?”

  萧临沉默一瞬:“是我一日日陪他温习功课,不厌其烦地与他说话,练出了反应力……当然,他的伤本就是时间越久愈合越好的伤,等我十二岁时,他的脑子就已与寻常人无异了。”

  所以娴贵妃也不再需要他,满身大度地将他送回了淑贵妃身边。

  可那时的淑贵妃,已有九皇子在膝下。

  一个十多年未曾了解,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的儿子,生疏难免,也亲近不起来了。

  “我原以为她很讨厌我。”

  萧临目光复杂:“可在我意外落水时,她却又不顾自己性命,下水救我。”

  那时他非常震惊,心中还有隐秘的喜意。

  以为淑贵妃只是嘴硬心软。

  可缺失十二年的感情,想弥补难如登天。

  淑贵妃救他是为母天性,可当揭过这一茬后,她最疼爱喜欢的,依然是九皇子。

  即便那时他们母子关系已经缓和许多,可平日言行间,总能分出个远近亲疏。

  他便不再期待了。

  做个孝顺儿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