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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厂长拿起一份建议书:“嗯,这个水壶的提议不错,我们本身就是钢铁厂,做这个顺理成章。”

  “可刚才那个提议做衣服的,简直是胡闹!哪样是我们厂能生产的?拿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我拿什么脸去向上级申请?”

  他毫不客气地批评了一通,然后总结道:“其他人还有没有靠谱点的建议?不着边际的就别提了。”

  郑科长环视了一圈默不作声的同事,一咬牙,将齐卫东做的那个样品给搬了出来。

  “厂长,您看看我们科室琢磨出的这个新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把那玩意儿拉到了会议桌前头。

  “哈哈!郑大嘴巴!你这是搞的什么名堂?”一个声音笑了起来。

  厂里很多人都是从一个部队转业过来的,彼此熟络,开起玩笑来也没什么顾忌。

  其他人也跟着哄笑起来,郑科长脸上有点挂不住。

  这东西要是得了认可,那是大功一件;要是不被看好,可就成了笑柄了。

  为了这东西,他今天早上特意找来油漆刷了一遍,还把原来那根竹子把手给换了个更像样的。

  因为他打心底里觉得这东西有戏,而且非常对他们厂的路子,无非就是布料需要外购。

  “这是个啥?皮箱吗?”厂长也起了好奇心,探身过去就想上手摸。

  “哎,老旅长,您先别碰,这油漆还没干透呢!”郑科长赶忙拦住,随即开始演示,“我给您试试。您看,现在大家出门都得拎个箱子,又沉又费劲。”

  “郑大嘴巴,你小子是娶了媳妇,身子骨变虚了?一个箱子就喊累?”

  “想当年,咱们扛着上百斤的重机枪满山跑,谁说过一个累字?”

  一个满脸麻子的同事打趣道。

  郑科长冲他翻了个白眼:“王大麻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大老粗?打仗那是拼命,跟现在能一样吗?”

  他没再理会王大麻子,转身对厂长说:“老旅长,您看,这底下有轮子,可以拖着走。不用的时候,能这么立着。这根杆子还能伸缩,收起来就不占地方了……”

  他演示完毕,笑着补充道:“那些洋鬼子可没咱们这么能吃苦,这省力气的玩意儿,我琢磨着他们肯定喜欢,不愁卖不掉。”

  厂长听完,捏着那个古怪的箱子沉吟了半晌。

  他用手指敲了敲箱体上固定的竹竿,发出空洞的声响,疑虑地开口:“就这个?外国人能看上眼?竹竿做的,怕是用不了两下就散架了。”

  “这只是个样品,让我们先瞧瞧功用。”

  郑科长连忙解释,“做这东西的小伙子说了,这只是初步构想,后面还有大改动。”

  “拉杆能换成钢管,还能设计成伸缩的,直接藏到箱体里,再做个凹槽把把手也收进去,到时候外观就利索多了。”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犯嘀咕:这还是他上午帮忙拾掇过的样子,要是让厂长瞧见最初那个版本,怕是更没法入眼。

  厂长听完,眼里的疑虑消散了些,他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烟递给郑科长,自己点上一根深吸了一口,缓缓点头:“想法倒是不错。人呢?把那小伙子叫来,我当面问问他后续的打算。”

  “不巧,他去长春出差了。”郑科长答道。

  厂长眉头刚一拧紧,办公室的门就被人砰砰敲响了。

  门应声而开,一个年轻人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语速极快地报告:“厂长!工业局刚来的电话,说德国专家已经从北汽回城了。”

  “本来安排他休息,可他临时起意,说要来咱们厂看看设备!”

  厂长闻言一惊,猛地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说了几点到吗?”

  “没说具体时间,估计人已经在路上了!”

  这话如同点着了引线,厂长顿时就急了:“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动起来!带人去门口迎!散会散会,这事先搁着!”

  一声令下,会议室里顿时人仰马翻,众人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文件,匆匆往外走。

  接待外宾是头等大事,半点都不能马虎。

  郑科长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低头瞅了瞅手里的箱子,心里反而定了下来,感觉这事儿八成有戏。

  他提着东西,随着人流下了楼。

  到了楼下,人群便四散开来,各回各的科室,并非所有人都需要去一车间陪同接待。

  “来了来了!快!”

  厂长一眼瞥见大门口开进来的轿车,拔腿就小跑了过去,身后几个干部也紧紧跟上。

  郑科长他们几个则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去第一线接待的。

  他远远看着厂长跟一个高大的西方面孔握手,通过翻译客气地交谈着,连连点头。

  正走着,郑科长忽然发现,那位德国专家和陪同人员的目光,竟然齐刷刷地越过厂长,投向了自己这边。

  “嘿,王大麻子,他们看咱俩干嘛呢?”

  王大麻子摇了摇头:“我哪知道去,兴许是看你长得俊吧。”

  “那倒是,肯定比你强点儿。”

  两人正说笑着,却见远处的厂长正朝他们用力地招手,便立刻收了笑,加快了脚步。

  等他们走到跟前,郑科长才发现,包括那位专家在内的所有人,目光都死死地钉在自己手提的箱子上。

  他心里一阵纳闷,小心地问:“厂长,这是?”

  场中的焦点,是一位年过半百、鼻梁高挺的西方老人,他身旁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翻译。

  厂长一脸急切,指着箱子说:“施坦那先生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快,给他演示一下!”

  听到这话,郑科长便将刚才在办公室里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旁边的年轻翻译立刻凑到专家耳边,低声地同步传译。

  那位叫施坦那的专家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眼中流露出浓厚的兴趣。

  等郑科长介绍完毕,施坦那先生便对着翻译说了一长串德语。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到了翻译身上。

  翻译清了清嗓子,转述道:“施坦那先生说,这个发明非常有意思。他们工程师出门,携带的工具箱总是又大又沉,如果能有这样一个带轮子的箱子,会提供极大的便利。”

  “他说,这种设计他在德国都从未见过。如果贵厂能将它制成正式产品,他希望能荣幸地成为第一批使用者。”

  说完,翻译又补充了一句施坦那先生的原话,他看了看那个竹竿和布面构成的箱子,“当然,目前这个样品,还太粗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