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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风卷残云,八个窝窝头馒头,一大碗菜,吃得底朝天。

  最后用馒头把碗底的油水都刮干净了,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齐卫东把碗筷拿到外头水池,龙头一开,一股冰冷刺骨的水流冲上手指,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这自来水在冬天简直跟冰碴子一样,冻得人骨头缝里都疼。

  “这水是够冷的吧?”一个轻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齐卫东一回头,看见周芝也端着碗筷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她的声音和笑容都让人觉得很舒服,不像院里方大姐那样,笑起来嗓门震天响,总有种老家村妇的爽朗感。

  周芝身上则没有那股劲儿。

  齐卫东甩了甩手,咧嘴笑道:“确实,比我们老家的井水凉多了,冻手。”

  “可不是嘛。”周芝附和道,“没安自来水前,院里那口井打上来的水还带着热气呢。”

  两人正说着,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从后院溜达过来,他穿着件灰扑扑的针织衫,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油烟味,笑呵呵地跟周芝打招呼:“周芝,刷碗呢?”

  话音刚落,周芝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敛去,她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搓洗着手里的碗。

  那男人似乎也不在意,目光转到齐卫东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是自语半是询问地嘟囔:“新来的?厂里的?面生得很啊。”

  齐卫东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只出于礼貌地点了点头:“嗯,刚搬来。”

  从对方的口气判断,应该也是首钢的职工。

  那人上下扫了齐卫东一眼,扯了扯嘴角算是打过招呼,便径直挤到了周芝身边,胳膊肘都快贴上去了。

  “周芝,行个方便,哥哥这碗你顺手给刷了呗?大老爷们手笨,洗不干净。”

  周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带刺:“你妈手巧,让她来给你洗。”

  说完,便自顾自地把碗筷在水里涮了涮,完全当他不存在。

  齐卫东看得一愣,没想到周芝瞧着文文静静的,说起话来却这么冲。

  那人倒也不恼,反而乐呵呵地说:“我妈可没跟来。”

  说着,也挽起袖子自己洗上了。

  “嘶……这水可真够劲儿。”

  他嘟囔了一句,便不再作声。

  正想着,方大姐家也吃完了,她端着锅碗一过来就瞧见了这一幕,冲着那人便喊道:“孔瑞!你又在这儿磨叽什么呢?别总欺负人家周芝!”

  孔瑞闻声笑道:“方姐,您这说的哪儿的话,我这不是在洗碗嘛,怎么就成欺负人了?”

  “这么想让人伺候,赶紧娶个媳妇回家管着你!”方大姐打趣道。

  孔瑞嘿嘿一笑,眼神却往周芝那边瞟,意有所指地说:“您以为我不想啊,也得有人肯点头才行啊!”

  齐卫东默默洗完自己的碗,端着东西先回了屋。

  周芝也麻利地收拾好,紧随其后。

  将东西在自家的灶台边放下,齐卫东见周芝也过来放碗,便忍不住问了一句:“刚才那人……也是咱们厂的?”

  这大院里住的七户人家都跟厂里有关系,西厢房这四家全是,正房的韩大爷也算,后院还有两户。

  这孔瑞想来就是其中之一。

  周芝的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言简意该地回道:“二食堂的厨子。”

  “哦。”

  齐卫东应了一声。

  他只去过一号食堂,另外两个还没去过。

  这么说来,周芝应该是在二号食堂吃饭了。

  看周芝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齐卫东也就识趣地闭了嘴。

  他心里顿时了然。

  这种死缠烂打的男人,他见得多了。

  他把厨具归置到外头的公用橱柜里,拎着刚烧好的开水回了屋。

  这大院的规矩他算是摸清了,东西都放外头,反正整天有人,也不怕丢。

  给暖瓶灌满水,又去打了些凉水备在灶上。

  忙完这一切,他才对坐在凳子上无所事事的齐小丫说道:“小丫,你乖乖在屋里看书,别乱跑。”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想出去玩也行,就在这院子里,千万别跑远了,听见没?”

  齐小丫立马抬起头:“小叔,你去哪儿呀?带我一起去呗?”

  “今天不行,单位有点事,我晚上还得回来睡呢。”

  听他这么一说,齐小丫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啊。”

  齐卫东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见她确实听话,才从包里翻出一本连环画递过去,转身出了门,径直朝着郑国安私下里透露给他的那个黑市方向走去。

  那地方不算太远,也就三四里路的光景,徒步过去大概需要二十多分钟。

  穿行在幽深的胡同里,他瞥见一个收废品的站点还亮着灯,门也没关。

  一想到往后在城里生活,生火做饭总得需要引火的柴禾,便改变了主意,抬脚走了过去。

  “大爷,这柴火怎么个卖法?”

  “十斤三毛钱。”看门的老头头也不抬,神情淡漠地回答了一句。

  他正用一小块旧报纸,慢悠悠地卷着些不知名的烟叶,准备点上享受一番。

  齐卫东应了一声,目光越过老头,投向了后面的院子,那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

  “我能进去瞧瞧吗?”

  对方似乎毫不在意,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得到许可,齐卫东便迈步走进了院内。

  这是一个堆放废品的小院,东西虽然分了大致的类别,但整体看上去依旧杂乱无章。

  破铜烂铁、玻璃瓶罐、废旧书报,还有许多从老房子上拆下来的门窗桌椅,胡乱地堆砌着。

  院外角落里有根电线杆,上面的灯泡洒下昏黄的光,勉强能照亮院里的情形,让人能大概看清脚下。

  他走到那堆废弃桌椅旁,随手抓住一条断掉的桌子腿,想把它抽出来。

  那些完整的大件家具不好带走,买回去劈柴也费劲。

  至于斧子,他想大院里应该能找到公用的。

  随便挑了几根粗细合适的木头腿抱在怀里,走出了院子。

  “大爷,麻烦您给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