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回响》火遍全球那阵,桑晚看着后台不断涌来的采访邀约和合作提案,心里却没多少兴奋。

  倒是每次回看纪录片的粗剪素材,盯着监视器里那些冰川、沙漠的镜头,总忍不住琢磨。

  要是能自己决定镜头怎么摆、故事怎么讲,该多有意思?

  以前她总觉得,把角色演好就够了。可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早不满足于“把别人写的故事演出来”,更想亲手“搭个故事的架子”。

  转向幕后当导演的念头,就这么从一个模糊的想法,慢慢扎了根。但桑晚没像圈里有些演员那样,趁热度赶紧挂个“导演”名头拍片子。

  她太清楚了,“导演”不是那么简单可以做到的。

  得知道怎么选景、怎么跟摄影师掰扯光线,还得能镇住片场的突发状况,甚至连演员一个眼神不到位,都得知道怎么给捋顺了。

  这些都不是靠演几年戏就能会的。她跟 Amy姐说了想法,让帮忙牵线找几个前辈导演。

  没几天,Amy姐就给了回复:“闻情导演那边说欢迎,你直接过去就行。”

  桑晚赶紧收拾了个帆布包,塞了两本厚笔记本、一支笔,还有个旧相机,就往闻情的剧组跑。

  闻情的剧组在郊区一个老镇子拍年代戏,桑晚到的时候,正赶上剧组拍一场晨戏。

  闻情蹲在地上,手里捏着块小石子,在地上画着圈:“机位放这儿,等会儿演员从巷口走过来,晨雾刚好能裹着他,那股子迷茫劲儿就出来了。”

  桑晚没敢打扰,站在旁边悄悄掏出笔记本记。

  闻情回头看见她,先是愣了下,接着就笑了,嗓门大得整个片场都能听见:“哟,桑晚来了!我就说你早该来学导演,心里憋着这股劲儿呢吧!”

  桑晚嘿嘿一笑,说:“还是您老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

  闻情也不多跟她寒暄客气,直接就带着她,进入状态。

  从那天起,桑晚就成了闻情身边的“小尾巴”。

  闻情把她当学徒使唤,帮演员对词到陪美术组看布料,从跟着摄影师扛器材到蹲在监视器后面记笔记,什么都让她干。

  每天天不亮就跟着闻情去踩点,闻情蹲在地上看光线,她就蹲在旁边记笔记。

  剧本围读时,闻情会把她拉到身边,指着剧本问:“你要是导这场戏,给近景还是中景?”

  桑晚想了想说:“近景吧,能看清演员的表情。”

  闻情摇摇头,拿过剧本翻到某一页:“你看这儿,窗外有棵老槐树,正落叶子呢,给中景能把树也拍进去,演员的情绪跟景能串起来,比光拍脸有劲儿。”

  桑晚赶紧在笔记本上画了个简易的分镜,旁边标上“中景 落叶=情绪更透”。

  片场难免有争执。有次美术指导想把场景布成暖色调,摄影师却觉得冷色调更贴剧情,两人吵得面红耳赤。

  闻情没直接拍板,反而让桑晚先听:“你说说,哪种色调更像角色此刻的心情?”

  桑晚想了想:“角色刚丢了工作,心里肯定闷得慌,冷色调应该更对。”

  事后闻情跟她说:“当导演不是当裁判,得知道每个人为啥这么想,再把大家的劲儿往一处使。你要是不懂美术、不懂摄影,跟人家掰扯都没底气。”

  桑晚把这话记在笔记本扉页,后来每次跟其他部门沟通,都先耐着性子听人家的想法。

  闻情当真把她当成了关门弟子,倾囊相授。他让桑晚跟在身边,从剧本围读开始,参与每一个创作环节。

  他会耐心解释为什么某场戏要选择在清晨拍摄,光线的角度和质感如何影响情绪。

  为什么某个演员的走位需要反复调整,以契合镜头运动和后期剪辑的节奏。

  甚至是如何与不同性格的摄影师、美术指导、录音师沟通,才能最大限度地激发他们的创造力,同时又确保整体风格统一。

  “导演不是发号施令的人,”闻情在片场休息时,对捧着笔记本认真记录的桑晚说,“是那个最清楚‘我们要去哪里’以及‘我们为什么要去那里’的人。

  你需要懂表演,懂摄影,懂音乐,懂美术,更重要的是,你要懂得如何把所有这些元素,像指挥交响乐一样,和谐地调动起来,为同一个叙事目标服务。”

  更让桑晚感动的是,闻情不仅在自己的剧组里教她,还利用自己的人脉,带着她到处“蹭”免费的顶级大师课。

  有天收工早,他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明天跟我去电影学院蹭课去?我师弟在讲视听语言,比你在这儿干瞪眼强。”

  就这样,桑晚被这位“关门弟子”带着,把城里能蹭的专业课都蹭了个遍。

  还有次,闻情从包里掏出两张票:“电影资料馆有个法国新浪潮的讲座,主讲人是我师兄,带你去听听,学学老导演怎么讲故事。”

  讲座结束后,师兄问闻情:“这姑娘是你徒弟?”

  闻情立马点头:“对,我徒弟,悟性高着呢!”桑晚听得脸都红了,连连摆手表示谦虚。

  跟着闻情学了三个月,桑晚又去了陈列的剧组。

  陈列专拍动作片,片场跟闻情那儿完全是两个样,节奏快得像上了发条,工作人员走路都带着风。

  桑晚去的第一天,就赶上出状况。拍追车戏时,道具车的轮胎突然爆了。

  现场一下乱了,场记急得直跺脚:“这可咋整?下午还有别的戏呢!”

  陈列却没慌,拿着对讲机站在路中间:“道具组赶紧换备用车,摄影组把机位调到巷口,等会儿演员下车后,加个车窗破碎的特写,正好能突出紧张感。”

  没半小时,片场就恢复了秩序。

  收工后,陈列走到还在复盘的桑晚身边,递了瓶水:“做导演就得会救场,哪儿能事事都顺顺利利的?遇到事儿别慌,先想怎么解决。”

  在陈列这儿,桑晚学的都是“硬本事”。拍跳楼戏时,她看着威亚设备,忍不住问:“为啥不把机位放楼下仰拍?看着更高。”

  陈列没嫌她问得浅,拉着她到监视器前:“仰拍是显高,但侧拍能拍到演员落地时的眼神——那点害怕又硬撑的劲儿,才是戏的魂。”

  说着就调出回放,一帧一帧给她讲:“你看这儿,演员眼睛眨了下,正好跟镜头对上,这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