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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峰目光扫过姜绾心,“殿下听闻姜小姐心性纯善,细致温柔。此次碧云寺之行,望小姐能谨守本分,常伴贵妃娘娘左右。若遇任何事,可凭此令牌随时传递消息。”

  说着,取出一枚小巧的玄铁令牌。

  姜绾心心头狂跳,却蹙起秀眉,故作无奈:“能陪伴娘娘是心儿的福分,只是未有娘娘懿旨,心儿恐怕名不正言不顺……”

  灵峰淡淡道:“明日卯时一刻,小姐只需守在碧云寺大门前,贵妃娘娘自有安排。”

  姜世安闻言,捋须沉吟:“贵妃娘娘龙胎紧要,天下瞩目。小女若能侍奉左右,自是荣幸之至。只是若无陛下或娘娘明旨,这般私下前往,恐怕于礼不合。”

  姜世安话语温和,眼神却锐利,分明是在试探太子的底线,为姜家争取更为稳妥的保障。

  灵峰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旋即笑道:

  “姜尚书多虑了。殿下安排,岂会授人以柄?届时,贵妃娘娘自会带小姐风风光光入寺,断不会让小姐受半分委屈。”

  姜世安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顺势试探道:“殿下对贵妃娘娘真是关怀备至。

  也是,贵妃娘娘是皇后娘**外甥女,与殿下是嫡亲的表姐弟,血脉相连,自当时刻牵挂,守望相助。”

  他这话,既是在确认太子与贵妃联盟的稳固性,也是在试探在太子心中这条人脉的价值。

  灵峰神色不变,坦然应道:“尚书大人明鉴。贵妃娘娘与殿下自幼亲厚,一家人自然要相互扶持。”

  窗外阴影里,梅柔卿将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

  太子这条密令,看似是给心儿的恩宠和机会,何尝不是一种试探与利用?

  男子的情爱,尤其是太子这等地位男子的青睐,从来如镜花水月,虚无缥缈。今日可以因利而给予,明日便可因利而收回。

  但无论如何,太子既然递出了这根橄榄枝,便是心儿的机会。

  至于云昭母女……过去十几年,苏氏哪一件事不是被她牢牢捏在掌心?

  当年嫁进来之前,已被她先一步断了母族倚仗,毁了与那人的年少情谊,可笑的是,当年那些事,苏氏至今仍不知情!

  一个糊涂了半辈子的蠢钝妇人,一个初出茅庐的莽撞丫头,正好借碧云寺之行,彻底了结他们母女二人!

  *

  灵峰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未留下丝毫痕迹。

  书房内,姜世安沉吟片刻,低声叮嘱姜绾心:“需要什么,尽管从公中支取,务必准备周全。

  记住,到了碧云寺,万事以娘娘凤体为重,谨言慎行,莫要强出头。”

  他目光深沉地看向女儿,“绾心,暂且收敛锋芒,学会忍耐。

  待你日后登上太子妃之位,乃至母仪天下之时,便是如今风头无两的孟贵妃,亦需让你三分。

  一时的屈身,是为日后登高,不丢人。”

  姜绾心闻言,心中热潮翻涌。

  想到太子殿下不仅属意于己,更为她铺路至贵妃身边,一时只觉前程似锦,满心雀跃。

  她声音轻快如出谷黄莺:“女儿明白,这就去精心准备,绝不让父亲失望!”

  望着女儿离去时轻盈的背影,姜世安眼中闪过一抹晦暗。

  太子的橄榄枝固然是机遇,然福祸相倚,前路吉凶难测。

  回到厅堂,众人焦急的目光立刻汇聚过来。

  姜世安扫视一圈,缓声道:“东宫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安排心儿明日前往碧云寺,随侍贵妃娘娘左右。”

  话音刚落,屋内气氛骤变。

  二房杨氏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堆满夸张的笑容:“哎哟!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咱们心儿真是出息了,竟能得太子殿下亲自安排,去伺候贵妃娘娘!

  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呐!”

  她嘴上奉承,眼角却忍不住瞟向自家女儿,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三房姜世忠拱手道:“大哥,此乃良机。心儿若能得娘娘青眼,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温氏亦轻声附和:“心儿慧黠,此行定然顺利无忧。”

  “那就借三叔三婶吉言啦!”姜绾心闻言绽出一抹甜笑。

  姜珩眉头微蹙:“但妹妹此行,务必谨慎。那云昭有长公主撑腰,想必也会想方设法进入碧云寺。”

  “兄长别忧心。”姜绾心伸手抚住姜珩的手臂,“我知道分寸。”

  老夫人却不管那么多,当场喜形于色,手舞足蹈:“好!好!”

  “我就说我的心儿是有大造化的!那个从山沟里钻出来的野丫头,拿什么跟心儿比?

  贵妃娘娘是太子殿下的亲表姐,心儿得了她的眼缘,那就是一步登天!压死那个丧门星带来的小**种!”

  众人反应各异,或羡或妒,或喜或忧。

  唯独梅柔卿,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唇角笑意温婉,眼中却深藏着洞悉一切的冷沉。

  宽大的袖角遮住她不久前从妆奁盒夹层里取出的袖珍布偶。

  布偶背面,赫然写着云昭的名字与生辰八字!

  *

  次日,晨曦微露,山岚未散。

  雾气之中碧云寺的轮廓渐渐显露,悠远的钟声在山谷间回荡。

  云昭母女与长公主同乘一车,沿着蜿蜒的山路徐徐前行。

  “这两日忙于协助秦王殿下整理案卷,未能去府上向义母请安。不知关于小郡主的后事,义母眼下有何打算?”

  长公主神色一黯:“我确有些想法,只是不知是否妥当。昭儿你见事明白,可否帮义母参详一二?”

  云昭略一思忖,试探道:“义母可是想将小郡主暂厝于碧云寺,请高僧诵经超度?”

  “我正有此意。”长公主微蹙长眉:“只是经青莲观之祸,我如今已是草木皆兵,不敢再轻信他人。”

  她说着,目光转向苏氏,语气诚挚,“今日邀昭儿与淑人同来碧云寺,一来,是帮我瞧瞧那碧云寺是否妥当。

  二来,近日京城暑气渐重,碧云寺山色清幽,凉爽宜人,也是个散心的好去处。”

  苏氏深知贵妃与柔妃同往碧云寺祈福乃是京城瞩目之事,长公主需居中调度,女儿同去或可相助,自己却怕帮不上忙,反成拖累。

  她轻轻颔首,对长公主道:“一切但凭殿下和昭儿安排,妾身必当谨言慎行,绝不添乱。”

  “夫人放宽心。”长公主莞尔:“只做寻常相处,无需过多拘礼。”

  云昭掀起车帘一角,目光掠过窗外——

  恰巧捕捉到两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一辆不起眼的青幔小车下来,迅速钻进了前方一驾极为华丽的马车。

  是贵妃的车驾。

  云昭不由在心底暗暗发笑:这母女二人倒真是锲而不舍。

  看这样子,怕是天还没亮就在这庙门外守着了。

  长公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诮:“真是蛇鼠一窝!”

  她转过脸,带着几分无奈与不满对云昭抱怨:“本宫也真无奈,母后这几年简直像是迷了心窍,对姜绾心这等矫揉造作的女子青眼有加!”

  云昭不好讲当朝太后的坏话,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她虽精通玄术,洞察人心,但在太后偏爱姜绾心这件事上,并未察觉有何阴私手段。

  这也不奇怪。

  以太后那般唯我独尊的脾性,姜绾心这等曲意逢迎、处处讨巧的做派,恰恰最能迎合其心意。

  坐在云昭身旁的苏氏气色不错,只是眼圈微红。

  昨夜母女二人对着那叠纸张,静坐良久。

  苏氏已不是纯真少女,经历了这些年的病痛折磨,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早就看穿姜世安的为人。

  如今这些白纸黑字的资料,只不过将她从前在心底想过无数遍的猜测彻底证实罢了。

  回想过去三十余年,苏氏自觉活得糊涂。

  空有诗书才学,却无识人之明,直至生死关头,才看清枕边人的真面目。

  如今侥幸得活,又蒙赐诰命,她别无他愿,只盼女儿一切安好。

  她绝不能拖女儿的后腿。

  就在这时,车帘外传来一道低沉而略带沙哑的男声:“殿下。”

  长公主闻声,面色倏地一僵,并未掀开车帘,只冷声道:“你随在车驾后面一同进去便是。”

  侍立一旁的周嬷嬷面露难色,低声劝道:“殿下,驸马爷为了能与您一同护送小郡主,天未亮便在此等候了。”

  长公主眉眼间闪过一抹不豫,语气却愈发强硬:“那也是他自愿!本宫未曾求他!”

  云昭坐在长公主身旁,看得清楚。

  长公主口中虽说的决绝,但目光却始终未曾真正离开那微微晃动的车帘,指尖亦无意识地收紧,显然并非嘴上所说的那般混不在意。

  *

  另一边,贵妃华丽的马车内,却是另一番暗流涌动的景象。

  贵妃慵懒地靠在软枕上,梅柔卿与姜绾心分坐两侧,正低声寒暄。

  贵妃慵懒地斜倚在锦缎软枕之上,梅柔卿与姜绾心分坐两侧,正陪着小心低声说话。

  梅柔卿姿态放得极低:“民妇实在是放心不下心儿一个人,才厚颜一路相送到此。原只想着能与娘娘说上两句话,请过安便退下……”

  贵妃眼皮懒懒一抬,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雍容:“来都来了,哪有再让你折返回去的道理?传出去,倒显得本宫不近人情了。”

  姜绾心面露欣喜,声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娘娘心慈,自然是舍不得梅姨的,定是想留梅姨一同住下好多说说话呢!”

  贵妃手无意识地轻护住小腹,目光却如探针般转向梅柔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梅氏,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日赏花宴上,心儿能得‘花神眷顾’……是你的功劳吧?”

  梅柔卿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面上却瞬间堆满惊惶,连忙摆手:“娘娘这话从何说起?真是折煞民妇了,民妇万万不敢当……”

  “慌什么?”贵妃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冷意,“那日在太后面前,是本宫替你母女二人圆的场。这份心意,你难道还看不明白?”

  梅柔卿面露为难之色,嗫嚅道:“娘娘厚爱,民妇感激不尽。只是……民妇所学浅薄,只怕……”

  贵妃忽地娇媚一笑:“本宫不需要你懂什么移山倒海的大本事。只需有办法,让阮氏那个**人,保不住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就足够了。”

  恰在此时,车帘被山风轻轻掀起一角。三人不约而同地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英武挺拔的男子,正立于长公主的车驾旁。

  男子一袭劲装常服,眉眼深邃,气质沉稳,却对着那紧闭的车帘,流露出几分与他周身气度不甚相符的踌躇。

  孟贵妃盯着那道身影,姣好面容瞬间蒙上一层阴鸷,从齿缝间挤出低语:

  “……真是窝囊!枉费了一副好皮囊,竟被个老妇拿捏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