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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大惊失色!

  谁都没有料到,云昭手中的鞭子,不仅敢打老夫人身边的婆子;

  也敢当着姜父的面,直朝这位在府中地位超然的“梅姨”招呼。

  而且是当众扇脸!

  “我的脸!我的脸啊!”梅柔卿痛极崩溃,尖声哭嚎。

  “毒妇!你竟敢伤梅姨!”姜珩目眦尽裂,喝骂一声,欲冲上前。

  “疯了!她真的疯了!”姜绾心吓得花容失色,死命拽住姜珩的衣袖,躲到他的身后。

  老夫人气得几乎晕厥,浑身哆嗦指着云昭:“反了!反了!给我拿下这孽障!请家法!乱棍打死!”

  姜父脸色铁青,喊来下人:“速去杏林堂,请翟大夫过来,为梅氏看伤。”

  他转眸看向云昭,目光沉痛,透着失望:“阿昭,你做得太过了。”

  他语气沉重,“梅娘子于贵妃娘娘有恩,昨日娘娘下诏,言明三日后宣她入宫觐见。你将她的脸伤成这样,届时娘娘若是问起,只怕……爹也保不住你。”

  姜珩恨意滔天地盯着云昭:“父亲,她今日在长公主府内,曾以金针妙手修补殿下的羽簪,更为殿下施针缓急症。

  这祸既是她闯下的,何必再劳烦他人?就让她亲自为梅姨诊治!

  若治不好,贵妃娘娘怪罪下来,也是她咎由自取!”

  “还愣着作甚?”老夫人命道:“得罪了贵妃娘娘,咱们阖府都要遭殃!你既会那劳什子金针,还不快过来医治!”

  姜绾心咬着唇,默不作声地看着云昭。

  她拉不下脸面去求云昭,但她若真能治好梅姨的脸,大不了让父亲多赏她些东西便是。

  可若是治不好……

  她“医术不精、蓄意毁容”的恶名,不日便会传遍京城。

  什么小医仙?不过是秦王色令智昏,为了捧她随口胡诌的罢了。

  姜世安也将信将疑地看着云昭:“阿昭,你……真的能治?”

  云昭缓步上前,神色漠然地俯视着痛得蜷缩在地的梅柔卿。

  “想让我治,可以。”她声音冷若冰霜,“须得以金针缝合皮肉,且过程中,绝不能使用麻沸散止痛。”

  她目光掠过众人,最后落在梅柔卿惨白的脸上:“你们不妨问问她,可敢让我动手?”

  梅柔卿抬眸,撞进云昭那双冰冷彻骨的眸子里,恍惚间,竟似看到另一张充满恨意的脸……

  那张脸也曾这样俯视着她,厉声咒骂:梅柔卿!我等着看你的下场!你定会不得好死!满门绝灭!

  梅柔卿狠狠打了一个寒战,猛地抱住头,失声尖叫着在地上翻滚起来:“不!我不要她治!我不要她碰我!翟大夫!快找翟大夫来救我!”

  云昭冷眼看着梅柔卿状若疯癫、哭嚎翻滚的模样,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父亲。”云昭语气平淡,“是她信不过我的医术,并非我不肯医治。”

  姜世安脸色铁青,太阳穴突突地跳。

  一场家宴闹到如此地步,实在让人头疼!

  他冷声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珩儿,”他看向姜珩,“即刻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起来。”

  姜珩猛地抬头,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与不甘:“父亲,梅姨她……”

  “她自有翟大夫照看。”姜珩沉声道,“你如今该反思的是你自己。”

  他又看向老夫人,语气缓和却依旧决断,“母亲,您受惊了,先回房歇息,翟大夫稍后也会去为您请脉安神。”

  不等老夫人反驳,他已转向杨氏和下人们:“扶梅娘子回房等候翟大夫。其他人,收拾干净。”

  最后,他看向云昭,神色复杂,沉默片刻才道:“阿昭,你心心念念要见你母亲,且跟我来。”

  *

  望舒苑。

  这是云昭第一次踏入母亲苏氏的居所。

  院落坐落于府邸最北隅,与“栖梧苑”相去甚远。

  院中草木倒是葳蕤,一株高大的桃树正簌簌落着花瓣,庭院清扫得极为洁净,却透着一股人烟稀少的冷清。

  姜世安在一旁温声解释:“你母亲素性喜静,加之大夫再三叮嘱需精心调养,故而身边只留了一位嬷嬷并两个侍女近身伺候。

  这庭院……每日自有粗使下人前来洒扫整理。”

  他略作停顿,声音压低了些:“这个时辰,你母亲想必已经安歇了。”

  言罢,他抬手推开那扇紧闭的房门。

  云昭紧随其后,迈入室内。

  一股混杂着浓重药味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云昭闻到这股气味,心头陡然一沉,脑海里飞快闪过当时的情形……她紧抿着唇,跟在姜世安身后走了进去。

  屋内光线极其晦暗,仅门边一张长条案几上燃着一盏孤灯,豆大的火苗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

  一名侍女无声地向姜世安行礼。

  床榻边,一位身形干瘦的老嬷嬷闻声站起,她的目光越过姜世安,直直落在云昭脸上。

  那眼神浑浊而阴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姜世安道:“这是云昭,今日刚寻回府,往后她便是府上的大小姐。”

  老嬷嬷脸上毫无波澜,木然行礼:“大小姐。”

  云昭的视线投向床榻。

  帷幔深处,躺着一名女子。

  面色是一种久不见日光的灰白,气息微弱,乍一看去,确是一副沉疴缠身、卧床已久的模样。

  姜世安趋前两步,声音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凌云,你看谁来了?是阿昭,我们的女儿阿昭,我把她寻回来了。”

  床上的女子眼睫颤动了几下,却并未睁开,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哝声,像是被浓痰阻塞着。

  “阿昭……”她极其含糊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即道,“知道了。”

  短暂的沉默后,她竟又问:“心儿呢?”

  姜世安忙道:“你想心儿了?我这就让人去唤她来陪你。”

  “不必了。”女子声音虚弱,“心儿那孩子一向怕黑……明日,明日一早再让她来。”

  言辞间,对云昭这个刚刚归来的亲生女儿,竟无半分多余的问询与关切。

  云昭静立一旁,默然不语。

  姜世安又柔声叮嘱了几句,这才带着云昭退了出来。

  掩上门,他看向云昭,语气带着几分宽慰:“你母亲病得久了,神思时常昏沉。

  这些年多是心儿在身边侍奉汤药,她一时惦念心儿也是常情,并非不记挂你。”

  云昭依旧沉默,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姜世安叹了一声,语气愈发恳切:“阿昭,你是我与你母亲的亲生骨肉,这些年你流落在外,为父无一日不心中记挂。

  如今天意垂怜,让你重回姜家,为父定会好好补偿你,必不叫你往后受半分委屈。”

  云昭神色淡淡,只应了一句:“多谢父亲。”

  姜世安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似是无力地叹了口气,挥挥手:“罢了,你也累了,回去好生歇着吧。”

  云昭依言转身,一语不发地离去。

  姜世安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夜色回廊尽头,目光幽深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