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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乐厅内的灯光渐暗,只剩舞台上的聚光灯如月光般倾泻而下。

  温雅凑近张建国耳边,吐息间带着淡淡的茉莉香:“第一首是《蓝色多瑙河》,圆舞曲之王小约翰·施特劳斯的作品。您听,开头的旋律像不像晨曦中的多瑙河面泛起的涟漪?”

  张建国绷直了背,耳尖因她突然的靠近而发烫。

  他努力集中注意力,却只听到一串悠扬的弦乐。

  确实像水波荡漾,但他贫瘠的音乐词汇,只能想到老家雨后屋檐滴水的声音。

  “这、这比喻真好……”

  他干巴巴地回应,粗糙的手指不自觉地揪住西裤布料。

  温雅似乎察觉到他的窘迫,轻笑一声,纤纤玉指在节目单上轻点:“其实古典音乐没那么高深。您看这段铜管,是不是特别像工地上的号子?还有这里定音鼓的节奏,跟打桩机似的。”

  张建国瞪大眼睛,突然感觉那些复杂的音符变得亲切起来。

  当乐团奏到欢快的段落时,他黝黑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甚至跟着节奏轻轻点头。

  “您看,您这不是听懂了吗?”温雅眼中闪着狡黠的光,“音乐本来就是人类共通的语言。”

  中场休息时,张建国已经能笨拙地描述对乐曲的感受:“那段小提琴独奏,像……像冬天烤火时噼啪作响的柴火,暖和和的。”

  温雅惊喜地拍手:“就是这个感觉!柴可夫斯基写《四季》时,就是要表现俄罗斯壁炉边的温馨。”

  下半场的《命运交响曲》响起时,张建国彻底沉浸其中。

  当震撼的“命运敲门”动机回荡在音乐厅,他突然抓住温雅的手腕:“这调调我熟!工地搅拌机卡住时就这声儿!”

  周围几位盛装打扮的听众侧目而视,温雅却笑得前仰后合,珍珠项链在锁骨上轻轻晃动:“张叔您太可爱了!不过贝多芬写这个确实是要表现人与命运的搏斗……”

  散场时,温雅仍沉浸在兴奋中,眼眸比舞台的灯光还亮:“要是哪天我也能站在这样的舞台上演奏该多好!不用交响乐团,哪怕只是独奏……”

  “你肯定行!”

  张建国脱口而出,“你那古筝弹得那么好,可惜我没有录下来,否则我一定天天听……”

  温雅被逗笑了,突然拉起他的手:“走,我带您去吃夜宵!这附近有家烧烤摊,羊肉串可香了!”

  烧烤摊的烟火气在夜色中袅袅升起,温雅捏着竹签,小口咬下一块羊肉,即使在这种市井之地,她的动作依旧优雅如画。

  油光蹭到唇角,她抽出纸巾轻轻擦拭,连这随意的举动都透着一股古典韵味。

  张建国灌了一口冰镇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冲淡了夏夜的闷热。

  他看着温雅,忽然叹了口气:“说起打工……我刚来泉城那会儿,比这摊子还简陋的活儿都干过。”

  温雅放下竹签,杏眼中闪着好奇的光:“您那时候多大?”

  “十六。”张建国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啤酒瓶上的水珠,“第一份工是在建筑工地搬砖,一天十块钱,管两顿馒头咸菜。”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那个瘦削的少年,“晚上睡工棚,冬天漏风,夏天闷热,蟑螂从被子上爬过去都是常事。”

  温雅的眼神微微颤动,葱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纸巾:“您……没想过回家吗?”

  “回家?”

  张建国苦笑一声,“老家连电都没通,种地缴完公粮,剩下的还不够一家人吃饱。”

  他仰头又灌了一口酒,“那时候就想,再苦也得熬着,至少工钱是现结的。”

  温雅安静地听着,火光映在她的侧脸上,为那精致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橘色光晕。

  她轻声道:“您的经历……真的很励志。”

  “励志?”张建国摇摇头,黝黑的脸上浮现出罕见的严肃,“小雅,吃苦不一定能换来幸福,但一定能有吃不完的苦。”

  他放下酒瓶,声音低沉却坚定,“我不建议年轻人学我。你们这一代,有机会读书就看世界,能学习就多学点。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继续读书。”

  温雅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忽然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一则新闻推送,屏幕上的标题赫然是《华夏天工设立“启明星”助学基金,首批资助300名贫困生》。

  “所以……这就是您设立助学基金的原因?”她将手机转向张建国,唇角**温柔的笑意,“让所有像当年的您一样的孩子,都能上学?”

  张建国一愣,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你、你怎么知道?”

  “新闻昨天都推送到我手机上了。”

  温雅眨眨眼,笑意更深,“我点开一看,发现您居然没出席发布会。像您这样做了好事却不留名的人,现在可太少见了。”

  张建国窘迫地搓了搓手,喉咙发紧。

  耳麦里苏婉的提示声及时响起:“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但别太刻意。”

  “其实……”他粗糙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啤酒瓶上凝结的水珠,“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想着能帮一个是一个。”

  他的声音低了几分,像是自言自语:“那些孩子……不该像我当年那样,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温雅托腮望着他,火光在眸中跳动。她忽然轻声问:“那您资助的第一个孩子是谁?”

  这个问题让张建国猝不及防。

  耳麦里苏婉迅速提示了一个名字和背景,但他喉咙发紧,最终摇了摇头:“记不清了……是滇南山区的一个小姑娘,她爷爷写信来说她考上了县里的中学。”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信纸皱巴巴的,像是被眼泪打湿过。”

  温雅的眼眶倏地红了。

  她低头用纸巾按了按眼角,再抬头时笑意温软:“您知道吗?我小时候学古筝,老师总说琴音即心音。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您这样的人,连沉默都是诗。”

  张建国被这突如其来的比喻闹了个大红脸,正支吾着不知如何接话,摊主突然端来一盘烤馒头片:“送你们的!张老板捐图书馆和助学金的事,俺们这片都传遍了!”

  温雅噗嗤一笑,指尖戳了戳焦黄的馒头片:“看,连馒头都替您说话。”

  夜风掠过街角,掀动她鬓边的碎发。

  张建国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替她拨开,却在半途僵住,转而抓了块馒头塞进嘴里:“好吃!比工地的伙食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