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当一个杀手产生了恻隐之心。

  岑天逸闻言,这才把目光落在了尸体上。

  他走过去,把尸体身上的灰尘拍了拍,随后用手将那扭曲的脸抚平。

  “这是我的恩人,是我快要死的时候,把我从鬼门关里救回来的恩人,如今又因为我而死。”

  岑天逸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深切的疲惫与痛苦。

  他替死者整理遗容的动作缓慢而郑重。

  “当时,我在奉命去杀一个人,却遭受敌人的算计差点就死了,是他和他的女儿救了我,他们并不知晓我的身份,我想……若是知道了,大概就不会救我,也不会死了。”

  “他们本该过得普通幸福,却因为我而变得不幸。”

  “他的女儿,在我去追杀敌人的时候,中了那人的毒,命悬一线,我必须救她,所以在我得知组织要去盛京找鲲珠的时候,我动了恻隐之心。”

  “组织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把鲲珠带了回来,便带着人来夺,我不给,他们便认为是我背叛了组织,便要对我下杀手,他便是为了救我,而死在了夜莺的手里。”

  “我想要鲲珠,是为了救他女儿的命,可却先害了他的性命。”

  岑天逸心里,产生了浓重的愧疚。

  崔瑶光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

  不知过了多久。

  岑天逸安顿好了尸体。

  他站起身,把鲲珠拿了出来交给崔瑶光。

  “我说到做到,这东西,还给你。”

  鲲珠因为被使用过,现在的能量变得十分微弱。

  崔瑶光把鲲珠拿回,手中的温热,让鲲珠逐渐削薄的能量再次泛起了光。

  鲲珠认主。

  这是回到了主人的手里,逐渐得安稳了下来,像孩子回到了母亲的怀里。

  崔瑶光把鲲珠收进一个袋子里,这是一个绣工精巧的袋子,她把袋子紧紧地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就如同挂着一个小小的装饰。

  崔瑶光做完这一切后,抬眼看向岑天逸。

  “你许久不回盛京,也是因为这些人?”崔瑶光的问题,让岑天逸心头一顿。

  他点了点头,“是也不是。”

  他回答得不精准,崔瑶光也不追问,只道:“恩人已逝,难过也无妄。”

  “我知道。”岑天逸道。

  他就算难过也没有用。

  人死了。

  哪怕有鲲珠,鲲珠救了恩人的女儿,在没有恢复前,再去救恩人。

  “给你一点时间,把尸体处理好。”崔瑶光瞥了他一眼,便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西北的风很凉。

  月亮也很大,很圆。

  崔瑶光照在院子里,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映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那声音,伴随着一种十分压抑的情绪。

  崔瑶光就站在那,没有回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

  岑天逸走到了她的身后。

  “我把人安葬好了。”他说道。

  “那便离开这里,那些人会随时回到这里,你待在这里,不安全。”崔瑶光侧目,对着岑天逸嘱咐道。

  岑天逸看着她,“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崔瑶光道,“我除了要来拿回鲲珠,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我要去雪山的深处,寻一株药,你有要必须要救的人,而我也有。”

  “雪山?”岑天逸蹙了蹙眉头,“你知道雪山深处鲜少有人能活着从那里出来吗?”

  “我知道!”

  可她必须要去。

  虽然沐清清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但还需要金色雪莲救她。

  崔瑶光不能眼睁睁看着沐清清步入她的后尘。

  岑天逸知道自己没办法劝阻她。

  他想了想,开口道:“既然如此,我陪你一起去,可好?”

  崔瑶光有些意外。

  “你上次用鲲珠救了我,又借了我鲲珠救人,此恩未报,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他岑天逸恩怨分明。

  在夜莺时,那些同伴曾说他不适合当一个杀手。

  他应该杀人不眨眼才对。

  可他会为了恩情,去赴汤蹈火。

  崔瑶光看着他,他眼底的坚持,执拗,与他杀手的身份,格格不入。

  他忽然有些明白。

  为何他这样的人,会被夜莺视为叛徒。

  不仅仅是因为鲲珠,更重要的是,他这份还未被黑暗泯灭的善意。

  他大概是一个很优秀的杀手,毕竟,败绩很少。

  但他也不适合成为一个杀手,当一个杀手产生了恻隐之心,那么……他就已经不是杀手那么简单了。

  崔瑶光不再看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随你。”

  天很快就亮了。

  岑天逸回到了恩人之女藏匿之处。

  那是一个位于镇北关边缘,依靠着山脉搭建的简陋木屋,隐蔽不起眼。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铺着干草的土炕上,盖着打满补丁的薄被。

  听到动静,那身影动了动,发出一声微弱的咳嗽。

  “是岑哥哥吗?”女孩气若游丝地开口询问。

  岑天逸走过去,“是我!小安。”

  名叫小安的女孩努力想撑起身子,却又无力地跌回干草中,只剩下那双因为病痛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带着依赖望着岑天逸。

  “岑哥哥……我爹……他回来了吗?”她声音微弱,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岑天逸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下,他蹲在炕边,“小安……你爹他……”

  “我爹死了……对吗?”她问。

  岑天逸低了低眸,“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如果不是我,你们不会有这样的危险。”

  “我爹说,做人要得起自己的心,我爹救你,他没有后悔。”小安的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可是……可是……为什么他会死?”

  女孩的哭泣声在简陋的木屋里回荡,像是一根根细针,扎进岑天逸的心脏。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任何语言在生死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能伸出手,用手轻轻地擦去小安脸上的泪水,那滚烫的泪珠灼烧着他。

  “对不起……”他重复着这苍白的三个字,声音沙哑,“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他。”

  小安哭得浑身颤抖,忽然,猛地扑进岑天逸的怀里,用细弱的手臂紧紧抱住他,仿佛他是这世间唯一的依靠。

  她没有再质问,只是将所有的悲伤和无助都化作了无声的泪水。

  岑天逸僵硬了一瞬,随即缓缓收拢手臂,将这个失去父亲的女孩轻轻拥住。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沉重的信任与依赖,这比他执行过最危险的任务还要让他感到窒息和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