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玥看向崔灼屿:

  “布料好坏,上手方知冷暖厚薄,让你过来,就是让你亲自掌掌眼。”

  然后侧身让开,指着那匹深青锦缎,介绍起来。

  “这匹江宁绒厚重挺括,挡风御寒都极好,你看怎么样?”

  崔灼屿脚步顿住,瞥了一眼那料子。

  深青色,沉稳,看起来确实适合他。

  僵持片刻,终究还是冷着脸,走了过去。

  刚站定脚步,两个早已候着的绣娘,就捧着软尺上前,语气恭敬:

  “公爷,让奴婢们为您量体裁衣。”

  崔灼屿脸色更阴沉,像结了霜。

  他本来就不习惯被人近身,同样厌恶这种被人摆布的亲近感。

  但此刻,箭在弦上,只能忍着不耐,极其僵硬地抬起双臂,像个没有感情的木桩。

  绣娘感受到他的厌恶,大气不敢出一下,小心翼翼地,量着他的肩宽臂长。

  这可是公爷,有什么不情愿,只能忍着。

  空气安静,只剩下软尺拉动的细微声响。

  姜昭玥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

  目光掠过他挺拔却僵硬的背影,宽厚的肩膀,劲瘦的腰身,最后,停留在那双漆黑的眼睛上。

  深不见底,带着不耐烦,

  很快,就量到前襟衣领处。

  绣娘正要将软尺绕到他颈后,他却身体猛地一僵。

  绣**手几乎要碰到他的喉结,强烈的排斥感,让他眼睛里的厌恶不加掩饰。

  绣娘没敢在继续动作。

  就在这时,一只素白的手伸了过来。

  轻轻捏住了绣娘手上的软尺,温声道,“我来吧。”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崔灼屿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冷调香气。

  原本放松下来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绷得更紧。

  衣袖之下,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攥成了拳。

  他太高,姜昭玥需要微微踮起脚。

  她神情专注,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白皙的手指捏着软尺一端,轻轻环绕过他的脖颈。

  动作很轻,没有一丝逾矩。

  布料和她的指尖,都只虚擦过他脖颈的皮肤。

  但细微的触感,完全无法忽视,还是让崔灼屿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一股陌生的燥意,毫无预兆地窜上耳根。

  姜昭玥她正低头,仔细调整着软尺的位置,看着尺子的刻度,目光专注,没有任何杂念。

  反而显得他心思太多了。

  一缕柔软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不经意间,轻轻扫过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下的锁骨。

  微微发痒,原本所有被压抑着的感受,瞬间被放大了。

  崔灼屿呼吸猛地一窒。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脚下却像生了根,身体僵硬,站在了原地。

  姜昭玥觉得领口有些碍事,微微蹙眉,很自然地伸出另一只手。

  不是碰他,而是轻轻捏住了他领口外侧的布料,指尖隔着几层锦缎,轻轻往上一提。

  想把那碍事的领口抚平些。

  提了一下,却没拉动。

  衣领被她指尖捏着的那一点点力道,轻轻拉扯了一下,动作很小,几乎算不上触碰。

  但就在那一刻,崔灼屿脑中“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是关于昨夜混乱的片段。

  肌肤滚烫的触感,还有那抹刺目的红,猝不及防的,瞬间冲击而来。

  滚烫的血气,“轰”的一下冲上头顶,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尤其是现在,她还距离自己这么近。

  因为昨日刚下过雨,阳光虽然暖暖的,却带着几分清冷。

  就这么洒落在她的侧脸上,格外柔美。

  格外……动人心魄。

  冷峻的脸上,破天荒地,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脸上有股火烧火燎的烫意,崔灼屿顿时心慌起来。

  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尴尬。

  他猛地后退半步,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动作太大,差点撞到身后的绣娘。

  “够了!”

  崔灼屿的声音冰冷,还带着几分沙哑。

  姜昭玥的手原本还捏着他衣领布料,却被他一把挥开。

  力道不轻,她被他挥的手一松,踉跄了半步,才堪堪站稳。

  她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静无波的表情,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就好像不是她故意诱惑他的。

  眼神清澈,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灼屿,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

  看着她那双无辜沉静的眼睛,崔灼屿胸口有股无明火,更是烧得旺盛。

  却偏偏,找不到任何理由发泄出来。

  他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刻意勾引,或者嘲弄的痕迹。

  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有平静和关切。

  这让他感觉自己反而是无理取闹的**。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和脸上的燥热:

  “就那匹深青色吧,别的不看了。”

  说完,他再也待不下去,大步流星,近乎仓皇地冲出了偏厅。

  *

  偏厅里,只剩下姜昭玥和两个垂首屏息的绣娘。

  阳光仍旧静静的,落在那些华美的布料上,一切都流光溢彩的。

  姜昭玥抬起手摸了下鼻子,唇角勾起来一道恰到好处的弧度。

  绣娘为她打抱不平起来:

  “夫人如此一心为侯爷着想,没想到侯爷如此无礼。”

  “哎,夫人真是太难了。”

  听到绣**话,她唇角的笑意加深。

  “无妨,毕竟我担了个庶母的名分,在这府里面,也该多照顾他一些。”

  如此一来二去的,姜昭玥这个“好庶母”的名声,竟然也传开了。

  房间里面,豆花端着刚沏好的热茶进来,放下茶盏时,脸上带着点藏不住的笑。

  “夫人,外面都传开了。”

  姜昭玥正懒懒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一枝新插的玉簪花。

  闻言,眼皮都没抬,“传什么?”

  豆花压低声音,带着点兴奋:“都说您贤惠,是个贤惠的庶母,对公爷掏心掏肺的好。”

  “贤惠?”她挑眉。

  “前几日国公爷拂袖而去的事,没人说您半句不是,都夸您大度,被公爷那般冷待,还一心为他张罗冬衣。”

  “府里上下,京里好些人家都在议论呢!”

  姜昭玥捻着花茎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

  唇边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深了些许。

  阳光斜斜地刺进来,映在她半垂的眼睫上,看不清眼底情绪。

  “哦?”她声音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慵懒,尾音微微上扬,“是么。”

  “千真万确。”豆花用力点头,“都说崔国公能有您这样一位庶母,是福气!”

  姜昭玥没说话,只是轻轻折断了那支玉簪洁白的花朵。

  汁液染上她葱白的指尖,更加增添了几分柔美的感觉。

  那就让他们这么以为吧。

  同一时间,皇宫,御书房。

  檀香袅袅,气氛肃穆,年轻的皇帝端坐龙椅,手里把玩着一柄玉如意,看向下面的崔灼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