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容刻意加重了“涵养”和“手段”两个字。

  在她看来,刚才姜昭玥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故意的。

  尤其是她的那句话,让她心中也不禁犯了嘀咕。

  难道昨天表哥和姜昭玥确实发生了什么?

  “当着表哥的面,装得一副贤惠大度,体贴入微的样子。”

  苏玉容咬着牙,声音不高,却字字带刺,“三言两语就把表哥支走了,还显得自己多识大体似的。”

  她凑近一步,眼神怨毒,剜着姜昭玥苍白的脸。

  “昨夜伺候表哥,很辛苦吧?难怪表哥今日火气这么大,想必是没伺候好?”

  她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充满了恶毒的暗示和羞辱。

  如此直接的试探,姜昭玥放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

  原本淡淡的眸色,终于盛上了愠怒。

  “苏姑娘,我敬你是灼屿的表妹,不代表你可以如此肆无忌惮。”

  苏玉容紧紧地观察着姜昭玥面上的表情,来分辨她是否昨夜和崔灼屿待在一起。

  因而并没有被这句话吓到,相反,她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姜夫人放心。”她重新挺直腰背,脸上又挂起了那副虚假的天真笑容。

  声音陡然拔高,确保旁边收拾的下人能听见:

  “等将来国公府有了真正的女主人,您这位长辈,就可以安心在后院好好享清福了!”

  “我一定会跟未来的表嫂说,您老人家非常慈祥的。”

  她刻意把“长辈”和“老人家”咬得极重,满是讽刺。

  姜昭玥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

  仿佛苏玉容只是在唱独角戏。

  只有杯沿后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苏玉容自以为她的表演天衣无缝,实际上已经漏洞百出了。

  只是她懒得揭穿。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才抬起眼,看向苏玉容那张因为嫉妒和怨恨,微微扭曲的脸。

  语气平淡无波:“苏姑娘说累了?”

  她放下茶杯,站起身,“那就回客院歇着吧,国公府的事,自有国公定夺。”

  说完,不再给苏玉容任何开口的机会。

  雪青色的身影,径直从她面前走过。

  留下苏玉容一个人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滴出血来。

  暖阁里只剩下收拾碗碟的声音。

  苏玉容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因为原本的猜测没有成真,更加不屑。

  “姜昭玥,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等到我成为了……”

  话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停下来,看向身旁收拾东西的下人。

  小丫鬟显然也被她的眼神吓到了,收拾的动作也加快几分。

  她冷哼一声,也转身离开。

  等到时候,她成为了国公夫人,这个家,还不是她说了算!

  到时候,姜昭玥算个什么东西!

  ……

  “豆花。”

  房间里,姜昭玥坐在案几前,正在看最近的账单。

  “夫人。”豆花上前,低眉顺眼的。

  姜昭玥头也没抬,指尖点了点账册上一处:

  “这月的炭火支出,比上月涨了两成。去问问采买管事,怎么回事。”

  “是,夫人。”豆花应下。

  姜昭玥合上账册,端起旁边的茶盏,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窗外,秋风卷落几片枯叶,还在打着旋儿。

  她抿了口茶,语气平淡,仿佛随口一提:

  “天凉了,国公爷如今身份贵重,总穿那几件旧袍子,不像样。”

  豆花垂首听着,知道夫人还有下文。

  果然,姜昭玥放下茶盏,抬眼看向豆花,眼神沉静无波:

  “去前院书房,请国公爷过来一趟。”

  豆花微愣:“夫人,国公爷他……”必然不会过来的。

  尤其是,若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她想起国公爷那张冷脸,还有上次在暖阁骇人的场景,心里有点打鼓。

  夫人和崔灼屿,在老国公去世之前,至少还有面上的和谐。

  老国公走了之后,这两个人一见面,就像是仇人。

  姜昭玥眸光淡淡,扫了过来:

  “就说,库房里新进了几匹上好的蜀锦和江宁绒料,请他亲自来挑挑,裁几件冬袄。”

  她顿了顿,语气没什么起伏,“老国公去了,府里如今我掌着钥匙账目。”

  “国公爷的体面,就是崔家的体面。去吧。”

  豆花不敢再多言,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

  书房。

  崔灼屿一身墨色常服,正伏案批阅文书。

  侧脸线条冷硬,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豆花小心翼翼地进来禀报。

  “姜夫人说,请公爷过去,挑几匹料子裁冬衣。”

  崔灼屿握笔的手一顿。

  听到“姜夫人”三个字,心中便升起来不耐。

  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小团,这张纸怕是写废了。

  他眼皮都没抬,声音冷得像冰渣,果断拒绝:“不必了。”

  豆花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跟他重复姜昭玥的话:

  “夫人说,库房新进了上好的料子,国公爷的体面……”

  “让她看着办。”崔灼屿打断,语气不耐。

  同时拿开了案几前的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是。”豆花不敢再劝,就要退下。

  崔灼屿手中动作顿了下,脑中猛地闪过昨日散朝的情形。

  兵部那个姓王的侍郎,腆着肚子,故意当着他的面,跟旁人咬耳朵:

  “啧,崔国公位高权重,可这身袍子,一言难尽啊!”

  “袖口都磨得泛光了?到底是年轻,不懂打理,连个知冷热的屋里人都……”

  语气揶揄,后面的话淹没在嗤笑里。

  那道格外嘲讽的眼神,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崔灼屿脸上。

  他当时只冷冷扫过去一眼,对方便噤若寒蝉。

  但是那几句话,就像是余音绕梁,时时刻刻在脑海中盘旋着。

  他崔灼屿,何时需要这些俗物装点?

  不过话说回来……

  如今府中的一切,都被崔巍交到了姜昭玥手中。

  倘若这次拒绝,这个冬天,恐怕又是免不了被同僚嘲讽了。

  他下颌线绷紧,捏着笔的手指用力,几乎要将笔杆捏断。

  片刻,他沉沉开口,声音干涩:

  “知道了。”

  ……

  姜昭玥看了几匹最好的料子,让人都搬到了宽敞明亮的偏厅。

  偏巧晴了,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光滑缎面上,流光溢彩。

  崔灼屿大步走进来时,便看到这幅景象。

  姜昭玥正站在一匹深青色暗云纹的锦缎旁,素手抚过料子。

  听见脚步声,才转过身。

  她今日穿了身藕荷色的袄裙,素净雅致,眼神异常沉静。

  并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

  “灼屿。”她微微颔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崔灼屿目光扫过那些华贵的料子,眉头微蹙,冷声道:“你定即可。”

  说完就想转身离开。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