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缓缓吹过,崔巍因为国公身份,即便崔灼屿和他父子二人多么有嫌隙,还是风光大葬了。

  那日之后,崔灼屿的公务便更加繁忙了,甚至连吃饭都十分不规律。

  姜昭玥要隔着三五天,才能勉强匆匆见上一次,平常只是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面读书写字。

  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仍旧是冰冷的。

  占着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崔灼屿终归是不得不向自己行礼。

  不过这些天,她也乐得清闲。

  不着急,按照原本的世界线,很快,就会有新的变化了。

  这天,姜昭玥正在侍弄着花草,突然身边多出来一个鹅黄色衣服的妙龄女子。

  欢快地扑过来,就像是乱入丛中的花蝴蝶。

  一张娇俏的脸上,带着一派天真与单纯,像是孩童一般。

  姜昭玥正在剪去冗余的枝条,女子在她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直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猝不及防的,原本横在枝叶旁边的剪刀一歪,到了开得正漂亮的菊花那里。

  “咔擦——”

  一声落下,精心养护过的淡粉色菊花,掉在了地上,沾上泥土。

  “哎呀!”

  她还没有反应,那个女子先惊呼一声,捂住了嘴巴,看着地上的花。

  “夫人,这花竟然被你剪错了,真是太可惜了!”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这花是因为刚才她一撞,才剪错了位置的。

  姜昭玥不想废话,便放下剪刀,语气淡淡的:

  “一朵花而已,剪了便剪了。”

  随即抬眸,“你是谁?”

  对面的女子甚至并未行礼,仍旧是一副嗲嗲的样子,怯生生看着姜昭玥:

  “你应该就是姜夫人吧?”

  她目光探寻,看到姜昭玥点头,而后介绍,“我是国公的表妹,他母家苏氏的苏玉容。”

  “苏玉容。”

  姜昭玥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拂过另一朵完好的菊花花瓣,看向眼前的苏玉容。

  直到现在,都是一副天真呆萌的样子,她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却并未挑明。

  “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

  “年纪倒是还小。”

  “嗯。”苏玉容用力点头,像只雀跃的小鸟。

  姜昭玥看了一眼沾沾自喜的苏玉容,自然也没有错过她眼里面的嫌弃。

  便也懒得说她比自己还要大上两岁,免得被记恨上。

  “姨母一个人守在这偌大的国公府,肯定孤单寂寞冷,让我来陪你说说话,解解闷儿吧!”

  她边说边凑近两步,自来熟地又想挽姜昭玥的胳膊。

  姜昭玥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

  “好意心领了。”她语气平静无波,“我习惯清净,不劳烦苏姑娘。”

  苏玉容笑容一僵。

  被拒绝了!

  这个老女人,凭什么拒绝她?

  她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满,脸上却立刻换上更甜的笑,目光黏在旁边一盆开得正盛的绿菊上。

  那花形如云,色泽碧绿,一看就是名品。

  “哇,这绿菊真漂亮呀!”

  她声音拔高,满是惊叹,“姨母哪儿都没见过这么稀罕的!我能近点看看吗?”

  她眼神亮晶晶,满是渴求。

  姜昭玥扫了她一眼,没阻止。

  “看吧。”

  她拿起来了刚刚放下的剪子,继续修剪另一株花枝,背对着苏玉容。

  机会来了!

  苏玉容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弧度。

  她“哎呀”一声惊呼,像是被脚下石子绊倒,整个人猛地向前一扑。

  而后,手肘状若不小心地,狠狠撞向那盆放在石墩上的绿云菊。

  “哗啦——!”

  名贵的绿云菊,连同沉重的青瓷花盆,应声翻倒。

  瞬间泥土四溅,娇嫩的花瓣也被碾入泥泞,一地狼藉。

  “啊——!”

  苏玉容的尖叫划破小院,“我的脚!”

  她抱着脚踝,跌坐在地上,眼圈瞬间红了,眼泪说来就来。

  “呜呜……好痛!”

  “这花盆……这花盆怎么摆在这么当不当正不正的地方啊!”

  她指着翻倒的花盆,声音带着哭腔和指责,“还害我绊倒了!”

  “这可是御赐的绿云吧?真是太可惜了。”

  她一边心疼地看向烂泥里的残花,一边委屈巴巴地,用眼神控诉姜昭玥。

  好似这盆花被摔倒了,都是因为她乱放。

  姜昭玥转过身,看着地上狼藉,还有苏玉容拙劣的表演。

  嘴角地扯了一下,没说话。

  而是抬头,看向了苏玉容的那个男人。

  “怎么回事?”

  一道低沉威严的男声响起。

  崔灼屿不知何时出现在月洞门下。

  一身墨色常服,身形高大,刚下朝,脸上还带着一丝倦色。

  目光扫过满地泥土残花,跌坐啜泣的苏玉容,最后落在神色淡漠的姜昭玥身上。

  苏玉容回头,看到了崔灼屿就像见了救星,哭得更委屈了:

  “表哥,你终于回来了!”

  “呜呜……我脚好疼,都怪这花盆放的不是地方,害我摔了!”

  “还把姨母心爱的御赐绿云给砸了……”她故意把“御赐”两个字咬得极重。

  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下苏玉容抽抽搭搭的声音。

  崔灼屿眉头都没动一下,终于还是看向了姜昭玥,艰难地说出来那两个字:

  “母亲可有伤着?”

  语气平淡,听不出关切,更像是例行公事。

  姜昭玥摇头,“无事。”

  崔灼屿这才看向地上的狼藉,以及还在“哎哟”叫唤着的苏玉容。

  他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片刻,淡淡开口,却不是对任何人问罪。

  “来人。”

  两名粗使婆子立刻小跑过来。

  “把这里清理干净。”崔灼屿吩咐,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脏了母亲的院子。”

  没追究花盆是否摆放不当,也没问苏玉容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更没提那盆价值千金的绿云菊。

  “表哥……”苏玉容不甘心,撒娇的语气更加卖力,还想说什么。

  崔灼屿目光终于落到她身上,目光很沉,带着无形的压力。

  她剩下的话噎在喉咙里,不敢再说。

  他移开视线,语气恢复一贯的冷硬,“既无事,苏姑娘受了惊吓,送她回客院休息。”

  说完之后,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离去。

  “表哥!”苏玉容气得直跺脚。

  刚才她都那样喊脚疼了,表哥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看着崔珩毫不留恋的背影,又恨恨瞪向姜昭玥。

  下人迅速上前清理。

  苏玉容被婆子“请”着往外走,路过姜昭玥身边时,脸上哪还有半分天真委屈?

  全是怨毒。

  她压低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姨母,看你干的好事。”

  姜昭玥看都没看她,只淡淡道:“苏姑娘,走好,当心脚下。”

  苏玉容气得脸都歪了,狠狠剜了她一眼,扭着腰走了。

  小院很快恢复清净。

  只余下一地水痕,和泥土的腥气。

  姜昭玥走到廊下,拿起清水盆里的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