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期本想提醒几句,但是见方文舟那双目中对知识的渴求,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少年人……

  经历了一些磨难后,想要上进……

  倒也是好事。

  过完年。

  方子期就十岁了。

  按照惯例,今年八月份有一场秋闱,也就是乡试,若是乡试中榜,就有举人功名了。

  如果说秀才是半只脚跨入了‘士’的行列。

  那举人就相当于半只脚踏入‘官场’了。

  中举后,如若你不想继续进学了,走走门路或是等放官,去县衙里面任个主簿县丞什么的,还是大有希望的。

  所以到了举人这个层面,身份地位就完全不一样了。

  再不济,你也可以去府学或省学应聘个夫子亦可。

  而且中举之后,可免税四百亩田地。

  有穷秀才之说,然从无穷举子之言。

  甚至于,一个村子出了个举人,对于族人或村民而言,也相当于是鸡犬升天了。

  毕竟族人或村民可以将田地挂在举人名下,享用免税资格,再分出一部分利来孝敬举人。

  读书读到举人,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光宗耀祖。

  像方族……

  秀才其实有好几个。

  但是举人…一个没有。

  由此可见其稀缺。

  秋闱倒计时……

  彻底开始了。

  过完年。

  初一按照习俗,得在家待着,顶多也就是去隔壁邻家串串门。

  初二……

  方子期和方仲礼去拜访了外公一家、方夫子一家、爷爷奶奶……

  吸取了去年的经验,所以今年初二方子期压根没想着去拜访他老师刘青芝或师叔苏继儒家。

  无它。

  人太多了。

  根本就凑不上去。

  与其到时候让他老师或师叔抽空招待他们,还不如等两天去。

  一直熬到正月初六。

  方子期才带着方仲礼来到刘青芝的小院。

  带上精心准备好的节礼,方子期径直进入省学,来到小院。

  然后……

  他就沉默了。

  小院前……

  排起了长龙。

  一眼看不到头。

  老莫守在门口,拦着不让进。

  “莫老,就让我们进去拜访一下学政大人吧!”

  “是啊莫老,我们就想同学政大人打个招呼。”

  “莫老,就是一点小小的礼物,以表达对学政大人的敬意……”

  “莫老……”

  前排。

  不时有人朝着老莫发出恳求声。

  但是老莫一直沉着脸。

  “主人说了,不收礼,你们的心意他心领了,你们且先回去吧!”

  老莫顿感头疼。

  以往,也没这么多人来拜年的。

  但是今年格外的多。

  除了省学的学子外,还有提学道衙门和按察使司的人。

  这三方人马聚在一起,皆是提着礼物来的。

  那场面,用人山人海、人声鼎沸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子期…要不然,我们过几日再来?”

  方仲礼瞅了一眼一眼看不到头的人群,有些头皮发麻道。

  方子期不语,身体往外站了站,很快就和老莫的目光对视上。

  老莫咧嘴一笑,朝着方子期招了招手。

  “爹!”

  “走!”

  “咱们过去。”

  方子期叫了一声,随即径直往前走。

  排在前排的那些人见老莫微笑招手,心中一喜,当即就要进小院。

  “干什么?”

  “没让你们进去!”

  老莫脸一沉,瞪着眼前的几人道。

  排在前排的几人当即脸色一苦,不让我们进去,你招手做什么?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方子期和方仲礼走了过来。

  然后老莫笑眯眯地让来路,让方子期和方仲礼径直走入。

  顿时外面传来一阵阵嘈杂声。

  “凭什么他们能进去,我们不行?”

  “莫老,你是不是收了人家钱了?”

  “我也有钱,求求你,也收我钱吧!让我也进去!”

  门口的人顿时急了。

  “那是主人的学生,你是吗?”

  老莫翻了个白眼道。

  你们来,那是投机取巧、钻营奉承。

  子期来,那是敬重恩师,不忘师恩。

  这能是一回事吗?

  他老莫看了这么多年的门,还能是白看的?

  等方子期和方仲礼进去后。

  老莫顿时又将门口给拦得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

  休想有一只苍蝇从他眼前飞进去!

  ……

  小院内。

  刘青芝一边悠然自得地品茗,一边拿着一本书在细细品味。

  等方子期和方仲礼走近了后,刘青芝方才发觉。

  “老师。”

  “我携我父亲来给您拜年。”

  “些许年礼,望老师不要嫌弃。”

  方子期说话间让他爹将礼物放过去。

  “你们来了就好了,礼物不礼物的,都不打紧的。”

  “子期,你同你父亲有此心,为师就非常欣慰了。”

  “在家这段时间,读书可有懈怠?”

  刘青芝笑着道。

  “有老师谆谆提醒在前,子期不敢懈怠。”

  “学生早该来拜访老师的,只是想着前几日老师家必定高朋满座,遂不敢前来叨扰。”

  “没想到这初六来,老师家亦是如此……”

  “老师的人望当真是如日中天,令子期叹服!”

  “方才入门时,院外人声鼎沸……”

  “既有州府同僚之官轿,亦有乡中宿儒之青篷!”

  “老师之德望早已越出本府,遍及周遭州县!”

  “之所以能有如此盛况,皆是因为老师德才出众、广结善缘!”

  “今日学生能拜在老师门下,实是三生有幸!”

  方子期拱手作揖,言之皆是肺腑之言。

  刘青芝张了张嘴……

  若非他知道自己这个学生的秉性,恐怕还真以为方子期在刻意恭维他。

  但……

  过完年方子期也才十岁啊!

  十岁的孩子…虽用通天学问,然心性淳朴,自然不屑于说那些谄媚之词。

  想来,皆是心中赤诚之言。

  没想到在子期心中,他这个老师…如此德高望重、才学冲天?

  刘青芝**胡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能得子期之赞,此生足矣!

  一旁的方仲礼将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好家伙……

  吾儿……

  可真会说话啊!

  这些话换成是他,的确是说不出口。

  难道这就是我同我儿之间的差距?

  方仲礼收敛心神,将方子期说的这些话,乃至于说话时的动作神态皆默默记下。

  这种亲临实景学习的机会可是十分难得的。

  “咳……”

  “子期!”

  “你谬赞了。”

  “为师倒也没有那般优秀。”

  “这礼,为师就收下了。”

  “待省学开学后,你还要如往常那般,下学之后就来小院学习。”

  “秋闱将至,定要专心学问才是!”

  刘青芝满脸挂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