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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千千靠在学堂门口的老槐树上,听着司承年的感慨,笑着点头:

  “可不是嘛。村里人都实诚,只要看见好处,就愿意跟着学。以前是没条件,现在学堂修好了,有建军和知青们领着,大家自然愿意把时间花在正事儿上。以后桃厂要是真要扩大规模,招人的时候,说不定还能从村里挑出几个会算账、能记工的,省得再从外面找。”

  司承年握住她的手,指尖蹭过她的掌心,眼里满是笑意:

  “还是你想得远。等明年桃树苗种下去,我们再把桃木工艺品的销路拓到县里,到时候村里人的日子,只会更有盼头。”

  两人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打破了这份温馨:“盼头?我看是瞎折腾!一群泥腿子,就算识了几个字、会算了几道题,还能变成城里人不成?”

  安千千和司承年回头,就见陈默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脸上满是不屑。

  他刚从镇上回来,路过学堂就听见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又凑上来泼冷水。

  陈默往前走了两步,下巴微微扬起,那股曾经作为知青的优越感又冒了出来,他以前可是城里人!

  城里人啊!

  这群泥腿子,懂什么是城里人吗?

  乡巴佬!

  他的语气里满是轻蔑:“我当年在城里读书的时候,你们还在地里刨土呢!别以为识了几个字、会用算盘算个账,就能跟城里那些知识分子比了。泥腿子就是泥腿子,骨子里的穷酸气,哪那么容易洗掉?”

  他刻意加重“城里”两个字,仿佛这身份是他永远的光环,能让他在安家村人面前永远高人一等。

  想当年他刚下乡时,还嫌弃村里条件差,后来见安小梅老实能干,又想着在村里落户安稳,才娶了她。

  可即便成了安家村的女婿,他心里始终觉得自己比村民们“高一等”。

  司承年脸色沉了沉,正要开口,安千千却先一步往前站了站,目光平静地看着陈默:“陈默,你别忘了,你当年下乡来的时候,是谁给你送的粮食、帮你修的漏雨的知青屋?是村里这些你口中的‘泥腿子’。你后来能在村里落户,能有口饭吃,靠的不也是安小梅家,靠的是村里人的包容?”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锐利:“你总说自己是城里来的知青,可这么多年,你除了抱怨村里穷、嫌弃村民没文化,又为村里做过什么?桃厂招工你嫌累不去,农机站找学徒你说没前途,现在大家想读书学本事,你还要来泼冷水。你这‘知青’的身份,到底是你的光环,还是你看不起人的借口?”

  陈默被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指攥得紧紧的,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安千千说的都是实话,他当年确实靠村民们帮衬才站稳脚跟,这些年也确实没为村里做过什么正经事。

  至于读书这事儿,他从来不会觉得一群泥腿子和好几年没拿起书的知青能读出来什么成绩。

  周围几个路过的村民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千千说得对!当年陈默生病,还是老周叔背着他去的镇上卫生院!”

  “他倒好,现在反过来嫌弃我们了!”

  “要我说,他还不如知青院里那些年轻人,人家还愿意教我们读书呢!”

  陈默听着这些议论,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地喊道:“我用你们管?我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

  说完,他不敢再看众人的眼神,转身就往家跑,连头都没回。

  他怕再待下去,只会更丢人。

  看着陈默狼狈的背影,老周哼了一声:“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就该让他多受点教训!”

  安千千轻轻叹了口气,对众人说:“大家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心里别扭,才会说这些话。我们该学还是学,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司承年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里满是认同:“你说得对。日子是自己的,不用跟不相干的人置气。”

  两人重新靠在老槐树上,听着学堂里传来的读书声,刚才的不快渐渐消散。

  安千千抬头看着司承年,笑着说:“你看,就算有陈默这样的人,也挡不住大家想变好的心。我们安家村,只会越来越好。”

  司承年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语气坚定:“会的,一定会越来越好。”

  *

  日子在学堂的读书声与桃厂的忙碌中悄然溜走,转眼就到了次年的秋天。

  安家村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

  平时这喇叭只在通知农活儿、传达公社任务时才会用,突然响起,让正在地里收玉米的村民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抬头往村部的方向望。

  喇叭里传来安顺成略带激动的声音,带着几分没压下去的颤音:“全体村民注意!全体村民注意!刚接到公社通知,中央有新政策。今年冬天,恢复高考了!凡是符合条件的,不管是社员、知青,还是回乡青年,都能报名参加!具体要求,晚上都来村部开会,我给大家念文件!”

  “恢复高考”四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安家村炸了开来。

  地里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是没人说话,接着就爆发出震天的议论声:

  “恢复高考?真的假的?”

  “我没听错吧?以后还能考大学?”

  “建军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

  最先跑到安建军家的是老周,他手里还攥着没放下的锄头,喘着粗气拍门:“建军!建军!好消息!高考恢复了!公社刚通知的!”

  安建军正在屋里演算数学题,听见喊声猛地站起来,手里的笔“啪”地掉在桌上。

  他冲过去拉开门,眼睛瞪得通红:“周叔,您说啥?高考真的恢复了?”

  “真的!村喇叭刚广播的,让晚上去村部开会念文件!”老周拍着他的肩膀,比自己家有事还激动,“你之前没白复习!这下机会真来了!”

  安建军愣在原地,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

  他等这一天,等了快十年。

  当年他断了读书的念想,现在政策又回来了,那些熬夜翻课本的日子、那些被人嘲笑“泥腿子还想考大学”的委屈,突然都有了意义。

  他转身回屋,一把抱住桌上的旧课本,手指摩挲着泛黄的纸页,连声音都在发颤:“太好了……太好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半天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安家村。

  知青院里的知青们围着收音机,一遍遍听着里面播报的高考恢复新闻,有人激动得哭了,有人连夜就开始整理复习资料;

  村里有孩子的人家,都在琢磨着让孩子试试,哪怕考不上,也是个机会;

  就连之前对读书不感冒的年轻人,也开始打听报名条件。

  谁都知道,考上大学,就意味着能离开农村,能有不一样的人生。

  晚上村部的院子里挤满了人,连门口的路上都站满了。

  安顺成拿着公社送来的文件,借着煤油灯的光,一字一句地念着报名时间、报考条件、考试科目,村民们听得格外认真,连咳嗽都不敢大声。

  安建军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小本子,把重要信息记得密密麻麻,生怕漏了一个字。

  陈默也来了,站在人群的最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