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刘黑鹰翻身下马,

  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冲进府邸,脸色凝重。

  “你这个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

  刚进到院里,刘怀浦的拐杖随之砸了下来。

  刘黑鹰却不作理会,他已经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视线扫动间,他看向那两名医者:

  “怎么还没生出来?”

  “这这.大人,您要做好准备啊。”其中一人哆哆嗦嗦开口。

  “准备?”刘黑鹰眼神冷了许多,

  “什么意思?”

  “夫人本就身子弱,如今又受到了惊吓,恐怕.恐怕.”

  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院中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刘怀浦踉跄着跌坐在地,眼神空洞:

  “我我老刘家怎么如此多灾多难啊.”

  刘黑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变得舒缓:

  “您二位都是京中有名的大夫,

  本将在这里保证,

  只要能让夫人平安,尔等可以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尔等的子嗣可以在大明上下随便选衙门,去做官!”

  “这”

  二人的脸色愈发苍白,对视一眼后都知道坏了。

  眼前这将军如此大的决心,

  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他们怕不是要受到牵连啊。

  这时,那名年轻一些的大夫开口:

  “余兄,快将你的宝贝拿出来吧,如此危难关头,救人要紧!”

  余大夫欲哭无泪,连忙蹲下身打开身旁药箱,

  从中拿出一个腰包打开,露出了其中半截老参,

  “刘大人,这半截老参乃是有一百六十年参龄的传家之宝,

  您拿去,将其切片

  取一片放在夫人舌根之下,剩下的加上热水以及糖霜,泡水饮用。”

  刘黑鹰脸色猛然变得古怪,死死盯着布袋里的山参

  刘怀浦一愣,扑通站了起来,一把夺过包裹,骂道:

  “你这个臭小子,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啊!”

  “不不不”刘黑鹰看向胡小五,喊道:

  “去将早上熬的参汤端过来,

  另外去书房里把桌上那个木盒拿过来!!”

  胡小五也不答应,掉头就跑,众人面露疑惑.

  刘黑鹰看向余大夫,发问:

  “参汤能喝吗?”

  “能能能可是,现在煮来不及了,

  若是府中有同样疗效的山参,自然是最好。”

  “七百年左右的参汤能喝吗?”

  “什么?”

  余大夫有些发愣,茫然地看着刘黑鹰。

  这时,胡小五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手中拿着一个木盒,身后还跟着一名军卒,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小碗参汤。

  “看看.这等年份的山参是喝好还是含片好。”

  木盒打开,露出了其中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山参,

  根须密布,此刻已经被修剪整齐,放在盒里像是一个大胖娃娃。

  见到山参,二人呼吸猛地屏住,眼睛圆瞪,露出大半眼白,

  “这这.”

  余大夫有些不敢相信地凑近,用力一嗅,土腥味与清香袭来,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涨红,

  “真这.世间真有如此神异之物?”

  他喃喃开口,另一名大夫惊得说不出话。

  刘黑鹰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喝道:

  “快说,到底怎么用,如此药效能不能直接喝!”

  “不能不能!!不能直接喝!!”

  余大夫冲到参汤旁,同样嗅了嗅,

  “药劲太大了,倒七成出来,不不,倒九成!

  剩下的兑水,给夫人喝下。”

  他语速飞快,凑近了一些,指着一根小根须,说道:

  “将军,把这根最细的根须拔下来,放到夫人舌根之下。”

  刘黑鹰二话不说地将根须扯了下来,冲进屋内

  “夫人,夫人我来了!”

  刘黑鹰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将要闭眼的花解语,连忙喊道:

  “夫人,是我,我来了,你睁开眼!”

  花解语原本黯淡的眼神像是闪过一丝光亮,一下子明亮许多,

  浸满汗水的脸庞微微扯动,声音飘忽:

  “将军,这个小崽子,可真是不听话”

  “别急.别急.”

  刘黑鹰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轻声安抚,

  “将这个根须含在舌头底下,一会儿还有参汤,

  一并喝了,绝对没有事!”

  这时,胡小五急匆匆冲了进来,

  “大人,参汤来了!”

  刘黑鹰接过参汤,问道:

  “没有问题吧。”

  “大人放心,卑职亲自兑的。”

  刘黑鹰这才将碗口慢慢凑了过去:

  “来抿一口,七百年的山参,价值连城,

  你可不能有事啊,要不然咱们可亏大了.”

  “其实我早就想回来了,可今日在场的都是一些草原将领,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有挂念。”

  刘黑鹰不停念叨,额头冒出冷汗。

  花解语慢慢抿着参汤,

  视线一直在眼前男子脸上停留。

  她仔细想了想,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将军如此慌乱,

  一股甜蜜陡然涌了上来,眼中的朦胧也悄然消散。

  随着参汤下肚,花解语状态好了许多,

  原本惨白的脸庞像是蒙上了一层红霞.

  “将军.不用担心”

  “妾身经历过大风大浪,不过是一个小崽子,无事的”

  刘黑鹰紧紧抓住她的手:

  “好好好无事无事”

  “大人,您先出去趁着夫人有力气,要抓紧生。”

  一名稳婆见她状态好了一些,连忙催赶刘黑鹰。

  刘黑鹰连忙站了起来,看向床榻上的花解语,拳头抬起放在身前紧握:

  “可千万别出事啊,日后还有好日子呢。”

  “嗯”

  花解语凄惨一笑,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心疼.

  刘黑鹰边看边退,慢慢退到了房舍之外。

  离**舍之后,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似水,凝重到了极点。

  他猛地瞪向胡小五,深吸了一口气:

  “大炮是军械,想要取用至少需要指挥佥事的文书以及准允,

  你来告诉我,为什么大宁城中会有大炮!”

  院中气氛一下子凝固,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眉头紧皱。

  若不是先前的几声炮响,

  说不定孩子已经顺利降生了,反倒是现在

  胡小五脸色凝重,声音放得很低:

  “将军,此事是属下疏忽,没有意识到此事。”

  刘黑鹰呼吸急促,匆忙摆了摆手:

  “去找,大炮是谁开的,东西是哪来的,其中火药是谁取用的,

  查!查个水落石出!

  一应牵连之人,绝不放过!”

  “是!”

  胡小五脸色凝重,匆匆跑开

  胡小五孤身一人冲出刘府,看着门口早就准备好的百余名披甲精锐,

  脸色严肃到了极点,发问:

  “他们去哪了?”

  “回禀大人,他们向城南而去了,声音应当是城南传来!”

  “城南?走!”

  胡小五反身骑上战马,朝着城南疾驰而去。

  不多时,他在南城门见到了先前离开的几十名军卒,

  此刻他们正手持长刀,

  占据了原本城门处城防军的位置。

  而原本的城防军则被十几名军卒看着,蹲在了墙角,

  引得一众路过之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有一名军卒见胡小五带人前来,迎了上来回答道:

  “回禀大人,两门洪武铁炮在南城门上架着,并且完成了开炮,只是”

  “只是什么?”

  胡小五目光锐利,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情可能并不像他想得那般简单。

  军卒支支吾吾,咬了咬牙,回答道:

  “大人,根据城防军所说,

  明日一早就是甘薯种植的时辰,

  所以测算了良辰吉日开炮庆贺,就是先前的申时初”

  “什么?”

  胡小五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荒谬,

  “此事都司怎么不知道?”

  “根据城防军所说,此事是临时决定,

  大人您看上面那洪武铁炮上还绑着红绳呢.”

  胡小五抬头看去,只见几根长长的红色飘带在微风中轻轻飘荡,

  隐隐能看到城垛之后的黝黑事物

  胡小五神情有些荒谬,蹬蹬蹬地冲了上去,

  一眼就看到了那十分喜庆的洪武铁炮,

  也看到了几名鼻青脸肿的城防军军卒,

  此刻正在被前军斥候部军卒按在地上!

  他越过城垛,看向远方,官道两旁便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一个个沟壑在其中笔直前行,

  地头与田尾都铺上了红纸,被砖石压着。

  城墙下,遍地的细碎红纸飘荡,让整个南城门外都喜气洋洋。

  “这”

  胡小五一时间犯了难,

  他一时间也搞不清楚这是有意而为还是无意为之。

  因为今日的确是重大日子,四方城门之外都举行了一些庆祝仪式,

  以及祭天之举,为的便是求今年风调雨顺。

  “下令的人是谁?”胡小五发问。

  “是大宁中卫的指挥使韩冠宇,韩大人.”

  “火药也是他授意领取?”

  对于都司内的火药存放,胡小五再清楚不过,

  统一安放在都司库房,由专人看守,

  平日里不得取用,更不能在外存放。

  军卒点了点头:

  “是韩大人领取,而且听说几日前就已经领了。”

  “几日前?”

  胡小五眼中闪过疑惑,局势越来越复杂了.

  这时,急促的马蹄声自城外响起,

  百余骑浩浩荡荡地冲了过来,扬起的黄沙让他们沉浮在灰土之中,

  为首之人正是四十余岁的大宁中卫指挥使韩冠宇.

  他此刻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不停地催促战马。

  胡小五将他们匆忙的样子收于眼底,

  轻叹了一口气,又是一个背景深厚之人.

  不多时,韩冠宇身披甲胄,

  急匆匆地冲上城墙,人未到声先至,

  “怎么了,怎么回事?”

  见他上来,胡小五深吸了一口气,躬身一拜:

  “韩大人,奉刘大人之命彻查火炮之事,

  敢问这两门火炮是韩大人所布置?”

  韩冠宇上下打量着胡小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没错,是本将所布置,发生了何事?为何无端扣下城防军?”

  胡小五深吸了一口气,

  “还请韩大人与我走一趟。”

  “为何?”

  韩冠宇脸色凝重到了极点,隐隐有一些不满。

  “韩大人,今日齐鸣火炮影响到了夫人生产,

  刘大人勃然大怒,要彻查此事,您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韩冠宇听后脸色微变,眉头一下子紧皱:

  “今日生产?”

  “对,就在韩大人火炮齐鸣之时。”

  韩冠宇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若是因为火炮有什么差池,

  那就是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他很快便做出了决断,挤出了一丝笑容,发问:

  “胡兄弟,刘大人心情如何?

  若是心绪不好,本官现在前去,恐怕没有罪责也变得有罪责了。”

  虽然同样背景深厚,

  但他对于都司的两位大人可谓是忌惮万分。

  同样有靠山,自己的靠山没人家的硬,官职没人家的高,就连本事也不如人,

  这才是最憋屈之事,根本无法反抗。

  胡小五抿了抿:“韩大人,若是您不去,恐怕会更糟。”

  韩冠宇脸色微变,很快便意识到了其中关键,连连点头

  “好,我跟你去。”

  “韩大人请。”

  正当南城门还处在喧嚣之时,

  远在红叶街的刘府,一声清脆的啼哭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如同流星一般划过,

  “哇~”

  所有人低垂着的脑袋都猛地抬起,面面相觑,茫然地看着四周,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沉寂了将要有三息时间,中断的哭喊声再一次响起,

  这次,更加清脆响亮,十分有力。

  房门被猛地推开一道缝隙,稳婆面带喜色地探出脑袋,

  “老爷,母子平安!恭喜老爷!”

  “好!!!”

  刘黑鹰还呆愣在原地,一旁的刘怀浦早已经蹦了起来,发出了一声大吼,

  手中拐杖都不知被他丢到何处,只是兴奋地在院内踱步,

  “好好.好!我刘家有后!”

  直到这个时候,刘黑鹰才从呆愣中反应过来,

  不由分说地冲上前去,进入房舍

  他一眼就瞥到了那个正在清洗身体,抽抽巴巴的“小玩意”,

  短粗手臂正在轻轻摆动,慢慢划着水,

  眼睛紧紧闭着,脸色有些涨红.

  稳婆让开位置,笑着说道:

  “老爷您快来看看,小少爷很是健壮呢,怪不得难生.”

  刘黑鹰笑呵呵地看了一眼,径直迈向了床榻,一眼看到了那个筋疲力尽的女子。

  此刻她正枕着高枕,歪着脑袋,

  虚弱地看着刚刚出生的孩子,眼中满是宠溺。

  见刘黑鹰过来,她惨白的唇瓣微张:

  “夫君.”

  “在我在”

  刘黑鹰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轻轻**,

  “小语啊,这次可是把半条命都丢了,你辛苦了.”

  花解语抿嘴微笑,虽然虚弱,但脸上却写满了兴奋:

  “夫君,能为您诞下子嗣,妾身此生无憾了.”

  “说什么胡话,若是因为这个小崽子让你没了命,那才是罪过,

  幸好幸好母子平安!”

  二人你侬我侬,站在不远处的侍女与稳婆面面相觑,

  看着擦洗完成,重新被重新包裹的孩子,

  觉得他们站在这里似乎有些多余。

  直到雅蓉走了进来,她笑呵呵地走到小家伙旁边,伸出手摸了摸,眼中弥漫着母性光辉与喜爱,

  “快,快拿过去给将军看看。”

  有了二夫人的命令,稳婆这才将孩子抱了过去,

  刘黑鹰小心翼翼地接过,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小东西”,

  一种骨肉相连的怪异情绪开始在心中滋生,

  不知为何,拿弓与拿刀都是十分稳的手,今日忽然变得颤动起来

  “这这这”

  刘黑鹰有些结巴,求助一般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雅蓉,

  她连忙走了过来,笑着说道:

  “将军,孩子脖子小,要托着脑袋”

  “奥奥.”

  刘黑鹰连忙托住小脑袋,像是在面对一个精美瓷器一般小心翼翼,

  “看这小家伙,还挺胖。”

  花解语看着襁褓中的孩子,抿嘴一笑,眼睛有些不争气地微微开合,

  雅蓉小声说道:

  “将军,夫人累了,要让她歇息。”

  “对对.”

  刘黑鹰连忙看向手中的娃,对着花解语说道:

  “既然累了就睡吧,我去抱给爹看看,放心,今日我不去衙门了。”

  “嗯将军”

  说完之后,花解语便闭上眼睛,呼吸几乎瞬间就变得匀称.

  当刘黑鹰将孩子抱出来后,

  早就等在门前的刘怀浦一下子凑了上来,

  见到襁褓里的孩子,一下子就愣住了,

  “我滴乖乖,真是跟你爹小时候一模一样啊,又黑又胖.”

  刘黑鹰的脸唰一下就黑了,几根黑线在脑门弥漫,

  “爹,别乱说,白净着呢。”

  刘怀浦瞥了他一眼:

  “睁眼说瞎话,黑就是黑,你小时候也这么黑!”

  刘黑鹰不打算理他,将孩子递了过去:

  “小心点。”

  “放心吧你.”

  刘怀浦接过孩子,五官扭曲在一起,整个人都快化了,

  “小宝小宝.真乖啊.”

  这时,一行人走了进来,正是胡小五一行人,

  见到他们,刘黑鹰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爹,孩子你先看着,我有事要处置。”

  “上哪,孩子刚出来就乱跑!”

  “哪也不去,就在府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