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两日紧锣密鼓的操持,

  商行的位置最终被选择在了应天府东街一号,紧邻应天府衙门,处在应天城中位置。

  “陆大人您看,而这里距离皮市、羊市、珠宝廊只有一街之隔,

  这是整个应天城街道上人流最多的地方。”

  “而且,在应天府东街尽头,便是应天承恩寺,

  一到节日,更是人山人海。”

  “再者,应天府就在商行一侧,是震慑也是保障,

  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应天府的衙役们可以第一时间赶到。”

  李至刚此刻拿着一张巨大的应天地图,在给陆云逸来回比画,滔滔不绝。

  陆云逸时不时地点头,然后看向四周,仔细查看。

  现在是上午,这里已经初见端倪。

  宽阔的街道上行人居多,马车与马匹数量不多。

  陆云逸问道:“府东街有多宽??”

  “回禀大人,十二丈,能容二十辆马车并行,数万人从上走过。”

  “陆大人,这都是从应天府衙调来的文书,记录准确。”

  李至刚一边说一边翻阅手中册子,

  很快就找到了关于府东街的记载,递了过来。

  陆云逸接过厚厚文书,没有去看上面的文字,而是诧异地看向李至刚。

  此刻他眼窝深陷,顶着黑眼圈,头发略有些潦草,

  整个人都弥漫着酒气,眼里全是血丝,显然昨日庆功宴上喝的酒还未醒,

  但关于商行诸事,准备得倒是极为周到。

  这让陆云逸对于李至刚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

  此人虽然名声不好,但的确是一个能做事儿的。

  陆云逸便看着手中文书,一页一页翻着。

  他们一行二十余人,有的身穿官服,有的身穿常服。

  在这应天府东街上尤为显眼,路过行人纷纷将眸子投过来,

  见许多年过半百的老者围绕着一个年轻公子不停嚷嚷,

  不少人撇了撇嘴,以为又是哪一个年轻公子在这里耍威风。

  有些胆子大地想要凑近一些,却被护卫阻拦:

  “去去去,看什么看。”

  陆云逸看完文书,转而看向前方的巨大商铺,又看了看四周,问道:

  “应天府对于府东街行驶马车以及马匹有所限制吗?”

  李至刚一愣,马上回答:

  “回禀大人,有的。

  在一些重要的仪式场合,如祭祀、节日等,附近大道会被临时封闭,禁止马匹通行。

  工部也会提前整理道路,并要求来往者绕行。

  在一些节假日时,府东街会人员密集。

  所以不允许百姓乘坐马车以及马匹。

  原本是不限官员的,但街上人太多,

  乘坐马车还不如走路,而且会挨骂,便形成了一个潜移默化的规矩。

  大人,您问这个.?”

  “自行车以及三轮车以后要上路,

  一个这么大的商行,每日吞吐的货物都不知多少。

  不仅要卸货,而且商行主打的是应有尽有,来的客人定然要买上许多。

  若是板车以及马车无法进入府东街,那还做什么生意?”

  不仅是李至刚愣住了,就连身后的诸多吏员也愣住了。

  他们有些茫然地看向一旁的巨大商铺。

  在计划中,商行的大门会开在府东街的拐角处,

  进入后会向两侧延伸,形成一个包裹整个街角的巨大商行。

  甚至有些人已经在憧憬,里面琳琅满目的场景。

  但.陆大人提出的问题,却狠狠地打了他们一巴掌。

  对呀,若是马车进不来,难不成要靠人来搬?

  李至刚很快就给出了解决办法,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沉声开口:

  “大人,将府东街后街打通,开一条道路,直通商行内部。

  如此马车以及板车还有三轮车等等,都可以避开人流密集的府东街以及珠宝廊,进行卸货。

  至于客人乘坐的马车以及拉货的板车,

  河边有一片空地,到时候开辟一个安放马车的地方,走出商行,过一条小路便是。”

  “会有什么阻碍吗?”

  “都督府与工部办事,没有阻碍。”

  陆云逸知道他的意思,有阻碍,但两个衙门可以将事儿平了。

  “说具体些,商行若是开起来,必然是万众瞩目。

  到时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不能出一点差错,更不能做以势压人的事,落人口舌。”

  李至刚略微思量,沉声开口:

  “后街的确有几间商铺,生意不错。

  工部可以找到他们这些商铺的主人,与之商量,要么将其买下来,要么将其租下来。

  其中所产生的一应费用,由衙门承担,

  另外,衙门还会给这几个商铺找一个好的地方重新安置,再签订契约。

  如此,旁人也说不到闲话。”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若是他们不搬呢?”

  “他们敢!”

  李至刚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脸上忽然涌出狠辣。

  作为虞衡清吏司的主官,他不仅要和诸多军伍打交道,还要与众多商贾打交道。

  对待这些商贾,他自有一套手段。

  陆云逸轻轻摆了摆手:

  “莫要打打杀杀,还是那句话,盯着咱们的人有许多。

  以往的手段都不能再用,要以和为贵。

  看看他们做的什么生意,若是可能就将其拉入商行体系中,

  若是不能互补,就给足够的银钱。

  商行的预算现在多了三倍。

  昨日太子殿下与我说,宁妃娘娘也会拿出一部分银钱,投入商行,以此来代表宫中。

  这些钱,都要花掉。”

  “都花掉?”

  李至刚猛地瞪大眼睛,商行的预算原本是五万两,

  昨日宗人府也出了一些钱,变成了七万两,现在宫中宁妃也要拿钱

  商行的预算说不得会变成十万两。

  做工程这么久,李至刚忽然感觉到了阵阵空虚。

  平日里做的都是一个子掰成两半花的活计,

  现在这么多钱应该怎么花?

  “大人!太多了,太多了.”

  李至刚慌慌张张,连忙拿出设计图,递了过去:

  “大人,在下官的计算中。

  房屋的修缮以及各处连通都已经做了最奢靡的处置,才堪堪花了两万两,若是再加,那大梁都要镶金了。”

  陆云逸点了点头,提醒道:

  “既然是行商贾之事,就不能按照衙门的办法来。

  在你的预算中,诸多工匠都是由工部来出,没有工钱,只有俸禄。

  这样不对,要充分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性,该花的钱要花。

  咱们开商行赚的是银子,让朝廷的工匠来帮咱们白干活,

  这若是传出去,不仅是与民争利,还是公器私用。

  所以,工匠以及民夫全部聘用,开工钱,让他们好好干活!”

  “大人,从来没有这么干过啊.”

  虞衡清吏司一名掌管钱财的主事上前一步,结结巴巴开口。

  “现在有了。”陆云逸摆了摆手:

  “商行不是一个与民争利的活计,修建也是一个散财四方的工事。

  多给工匠民夫们发些银两,等商行开起来,

  他们难道不想来看一看出自他们手中的天下第一商行?

  工匠都是有钱人,来了就要花钱。

  这些工钱说是发出去,最后都要回到咱们手中,一来一往,这一潭死水就活了。”

  李至刚一愣,而后面露恍然:

  “大人,高明啊,商行还未动工,第一批客人已经有了。”

  “就是这个道理,作为朝廷衙门,要清晰地认识到,

  钱财只是用于货物流通的工具,不要怕花钱。

  朝廷花出去的钱,迟早会流回朝廷的口袋,只不过方式不同。

  但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收益却是无穷大,对百姓对朝廷都好。”

  陆云逸说得铿锵有力,声音在周围回荡。

  工部的诸多吏员有些懵懂,

  李至刚品味到了其中精髓,呆愣在原地,怔怔出神。

  “大人,您应该去户部啊!!”

  李至刚表情夸张,满脸钦佩,声音毫不掩饰,倒是与他以往的人设相符。

  陆云逸被他这么叫得有些尴尬,连忙摆了摆手:

  “莫要吹捧,说正事。”

  说着,陆云逸迈步走向前方。

  前方十多个商铺都已经被空了出来,诸多墙壁都已经被打通,

  看起来空空荡荡的,还能看到两栋房舍之间的小路,这让陆云逸眉心狂跳,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危险。

  “若是这么打通,安全能保证吗?这房子不会塌吧。”

  李至刚有些茫然,塌?

  陆云逸指了指两边空空荡荡的墙壁:

  “少了支撑,房子不会倒吧。”

  李至刚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房中央立着的几根顶梁柱

  这么一看,陆云逸狠狠地一拍脑袋,忽然明白了。

  他转头看去,商行极深,一眼望不到头。

  还能看到许多墙体被拆掉的灰尘以及杂物,看起来很是空荡。

  但.一根根顶梁柱却破坏了整体的美观,看起来纷乱复杂,不那么开阔。

  他拿出工部的图纸仔细核对,发现在最后的成品上也有着一根根柱子,

  不同的是,这些柱子被一个个圆形货架包裹。

  先前看着还极好,但现场一看,

  陆云也觉得.这并不是一个成熟商场应该有的布置。

  因为太阻挡视线了,而且还显得复杂。

  他看向李至刚,神情郑重:

  “如果要重新修建一个墙体为支撑,

  没有顶梁柱的商行要多久?要花多少银钱?”

  见他有些茫然,陆云逸朝着前方大手一挥:

  “本官想要的效果是,从这里到尽头,柱子减少九成,甚至没有!”

  啊?

  李至刚听懂了,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露出惊恐,连忙摇头:

  “大人,使不得啊。

  您有所不知,尚书大人前些年修的古帝王庙就是此等设计。

  整个大庙通过木构架体系和穹顶结构来维持宏大与开阔,

  只有一根从云南运过来的巨木作为支撑。

  仅仅是那根木头,从找到再运到京城,就花了四万两,耗时一年。

  咱们的银子不够,而且时间也不够.”

  “这么贵?”

  陆云逸也被吓了一跳。

  他在云南见过许多云杉,三四十米的有不少,七八十米的也常见。

  最长的一根有百米,被云南布政使司派人专门看护,任何人不得靠近。

  李至刚不知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哆嗦:

  “部堂大人,当年尚书大人修古帝王庙时一天五个时辰在工地,两个时辰在户部,

  他老人家当时都要给户部的大人跪下了,就为了要银子,咱们可不能这么干啊。”

  说到此事,诸多工部官员非但没有发笑,

  反而满脸唏嘘,充满无奈,他们懂这种感受。

  陆云逸也改口了:

  “那就算了,就按原本的设计,等日后赚了银子,再修一个更大的。”

  李至刚笑了起来:

  “陆大人,这里便是应天城,大明京畿之地。

  若是再想修一个更大的,恐怕要将其拆了重建,

  否则若是修在别处,朝廷都不会答应。”

  在场的诸多官员也都呵呵笑了起来。

  应天城是京畿,是大明国都,若这里的商行不是最大的,那还能是哪里?

  对此,陆云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挑了挑眉头,心道未必。

  收起思绪,陆云逸又开始四处打量,吩咐道:

  “对于商行装修,不能小家子气。

  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应天城的百姓以及权贵,

  还有来自大明各方的商贾,商行的面貌会被传到天下各地。

  若是落了应天的威风,本官不会说你们,

  但朝廷会将你们怎么样,那就不得而知了。”

  此话一出,一股没来由的紧张感在众人身边弥漫。

  李至刚信心十足:

  “还请部堂大人放心,商行的诸多原料今日就会运送进城,

  明日就开工,日夜不停,下官会一直盯在这里。

  下官已经吩咐下去了,不论是施工中的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下官。”

  说到这,李至刚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客栈:

  “下官在那里定了两个月的客房,以后工地就是下官的家!!”

  听他说得振振有词,许多虞衡清吏司的官员都忍不住低下脑袋,满脸羞愧。

  上官如此恬不知耻,还是工部衙门独一份,

  即便是作为下属,他们也有些受不了。

  不过,陆云逸听着倒是极为舒坦,

  事情做不做得成另说,至少态度摆在了这里。

  **决定脑袋,若他是干活的,自然对这种人看不上眼。

  但他若是上官,那这种说话又好听又能干活的人,自然极好。

  陆云逸又问:“诸多商品的规划区域做好了吗?”

  “回禀大人,还未做好。

  同僚们正在日夜赶工,务必让每一个商品摆在货架上,又兼具美观,又兼具方便。”

  “此话太空,由工部衙门主持,

  召集一些与工部做生意的商贾,让他们出主意。

  进入商行后,商品摆放的先后顺序、上下关系,其中都大有学问,让他们给出建议。

  将他们的建议都记录在册,层层审核,确保万无一失。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要搞清先后顺序。

  先将商行的诸多装修,尽快完成,细节补充同步进行,

  力争在商行装修完工之时,后续的安置以及布置能够同步展开。”

  说完,陆云逸脸色一板,双手叉腰看着他们,

  独属于军中将领的凶悍气息弥漫,让在场众人感受到威势连连。

  “工部的任务就是这么多,至于如何连通应天附近的诸多村庄,交给都督府以及军中。

  当然,二者的联系、沟通、同步工作进度必不可少。

  具体双方碰头的时间,本官到都督府后再行商议。”

  “是!”

  “好了,还请在场的诸位大人宣导下去,

  此等商行如同兴修水利,乃利国利民之举。

  若是做得好了,甚至还能开创历史先河,名垂青史,尔等要重视。

  本官先前是做什么的,诸位大人都知道。

  谁若是在其中偷奸耍滑、上下其手、办事不力!

  朝廷要他们的官,本将就要他们的命。

  几条人命而已,在本将眼中不值一提。”

  阴寒开始在府东街弥漫,

  在场一些大人还从未听过如此直白地威胁,

  不过想想他在麓川干的事,此等言语也算和善。

  至于李至刚,只觉得气血上涌,从头顶直接涌到头顶!

  他的眼睛都红了,忙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出人头地!

  今日有一个好机会,他怎么能不抓住!

  “好好做事,升官发财,偷奸耍滑,丢职败家!”

  “听清楚了没有?”陆云逸发出了一声高喝!

  “清楚!!”

  李至刚几乎要蹿起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

  升官发财,就在眼前,此时不搏何时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