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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公馆,儿童房内。

  大宝看着被爸爸按断的连线界面,那张冷酷小脸儿委屈和愤怒交织:

  “爸爸,你害妈妈离开,现在我要用自己的办法找妈妈,你连这个都要阻止吗?”

  那是他关注半年以上的主播,诚实可靠,角度清奇,这半年里引导解谜过无数人,他感觉很可信,今晚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搭话的!

  他怎么可以给他挂断!

  在大师眼中,他一定是个小骗子了。

  薄夜今面对儿子埋怨的指控,冷峻容颜在暖黄灯光下浮现一丝深谙与疲惫,尽量声音低沉而耐心:

  “礼宝,爸爸也信这些,但妈**生辰八字,不能随意告诉外人,尤其是网络上的人,知道吗?”

  他何尝不想知道兰夕夕的近况,这五年来访遍名山古刹,求签问卜,捐的香火足以再建一座薄氏大厦,可无一所知。

  或许所谓的求神拜佛不过是心里寻个安慰。

  纵使如此,他也不愿放弃丝毫希望,因此很理解儿子。

  “你想用这个办法找妈妈,爸爸明天带你上山,嗯?”他轻轻揉他的头,语气温和:“你是大哥,给3位弟弟起良好的带头作用。”

  礼宝却猛地甩开薄夜今的手,小小身体站的远远的:“你带我们求有什么用?就算灵验,也因为你是犯罪之人,神灵不愿原谅你的!“

  “你不要参与我的方法,影响我的诚心!”

  “毕竟你有罪,我和弟弟们可没罪!说不定我们会找到妈妈也不一定。”

  丢下话语,他小小身子冷冰冰转身,拉着3宝离开。

  薄夜今高大身姿伫立在原地,冰冷冰寒,无疑,刚刚孩子犀利冷清的话语,像一把钝刀**心脏,反复切割,用力撕扯,流出的血都是冰凉刺骨。

  安静空气,佣人们只觉呼吸声都是罪。

  小少爷也太敢说了,字字句句往三爷心上扎刀,这本就压抑的薄公馆常常因此胆寒心颤。

  若不是工资高,谁想待啊……

  寂静间,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一个陌生的异地号码。

  薄夜今眉心微蹙,划开接听,语气惯常冰冷高贵:“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紧张的女声:“请问……是薄夜今先生吗?您大哥薄匡……在我这里。您可以来接他回家。”

  薄夜今眸色瞬间冷沉森寒,如同淬了万年寒冰。

  大哥?

  在南极遇难,尸骨无存已有八年的大哥?

  “骗人没做好攻略?”他声音不厉,却带着骇人压迫感,“我要找的是薄太太,不是大哥。”

  冷冷挂断电话。

  可对方不到三分钟,又发送短信进来。

  这些年,薄夜今为接收关于兰夕夕的消息,手机设置开放,全国公开,任何人可以联系。

  因此女人的消息那么直白而顺利的进入薄夜今世界。

  只见短信里,女人详细叙述她在南极救下薄匡,以及薄匡失忆,她带回国内小镇疗养、隐瞒真相的一系列事情。

  文字后面附带数张照片,男人穿着简单棉布衬衫,坐在小院藤椅上,侧脸清俊,眉眼温和,虽比记忆中消瘦成熟许多,但那模样……的确是消失八年的大哥薄匡。

  大哥……当真还活着。

  薄夜今瞳孔收缩,声音因震惊和不可置信而微微沙哑:“程昱礼,立即定位女人详细细微,调查真相。”

  “是!”程昱礼火速去办。

  而后,将近半个小时,在女人的配合下调查到当年情况。

  “三爷,她说的没错,薄大少爷的确还活着!”

  “当年科研游失事,他们流落最偏僻荒岛,之后她也有意隐藏,甚至是偷渡回国,我们才没发现,无法调查。”

  “现在大少爷就在她老家那边。”

  薄夜今眼眸森冷掠过一道寒光,高大身姿站起:

  “立即备私人飞机。”

  ……

  与世隔绝的小院,私人直升机稳稳降落,卷起一地尘埃。

  舱门打开,薄夜今迈步而下。

  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卓绝,与这乡野环境格格不入。

  薄匡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气场强大俊美如神祇的男人,零碎片段冲击着脑海,拧起眉头:“你……你是阿今……”

  纵使八年光阴隔绝,记忆尘封,那镌刻在血脉深处的羁绊,还是让他脱口唤出这个熟悉名字。

  薄夜今此时此刻才真实看清薄匡那张脸,与记忆中重叠,一模一样。

  他周身冰冷的壁垒出现一丝裂痕,喉结轻微滚动:“大哥,是我。”

  “听说你失忆,还记得些什么?”

  薄匡努力想要回想,额角却渗出细密冷汗,脸色也越来越白。

  “痛……”

  “医生,替我大哥检查。”薄夜今一声令下,随行待命的医生快速上前,替薄匡进行检查。

  “三爷,大少爷头部没有明显血块,身体也健康正常,并且大少爷还记得你,说明情况并不算坏,失忆可能是特别情况。”

  “这种情况建议回家,熟悉以前的生活环境,或进行催眠治疗,应该会很快恢复记忆。”

  薄夜今眸色深深,还未说什么,一旁跟来的鹿厌川站出来:“这样的情况交给我就行了!”

  “匡哥,跟我来。”

  他冷静地引导薄匡躺下,对薄匡进行催眠治疗。

  薄匡闭上眼,眉头越皱越紧。

  显然,在专业而温和的干预下,那些被海浪掩埋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冲破闸门汹涌而至……

  两个小时后,薄匡再睁开眼,眼底八年来的迷茫竟散尽,恢复曾经的清明与深邃。

  他看着眼前成熟冷峻不少的弟弟,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化作一声包含太多情绪的轻叹:

  “阿今…这些年我不在,你辛苦了。”

  兄弟之间,一个眼神已足够。

  薄夜今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女人见状,欣喜又羞耻,还伴随着浅浅的失落,只能低头上前,想领钱离开。

  薄夜今冰冷目光落在惴惴不安的女人身上,只居高临下地审视,便投射下无形的压迫感让空气凝固。

  “想要钱?”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抹致命危险:“非法拘禁薄氏长子八年,你认为,你的命值多少?”

  女人吓得浑身一颤,面无血色。

  “阿今,不可。”薄匡适时开口,目光深邃看了眼女人,随即平静移开:

  “若不是她当年救我,我早已葬身鱼腹,这些年也是她悉心照料,我的身体才能恢复至此,她没功劳,也有苦恼。”

  “我消失八年,可能是命中有此一劫,与她无关。”

  女人如同抓住浮木,连忙附和:“是,是的!而且…之前有位道观里的小师傅给我算过,说我命里有财,只要让薄匡回来,就能得偿所愿,没说有杀身之祸和牢狱之灾。”

  “大师?”薄夜今眉峰微不可查地一动。

  女人忙不迭点头,详细描述那位气质清绝脱俗的小师傅:“她就住这边不远的山上,师承我们这一带有名的师傅,实力非常深厚,她说我和薄匡大哥之间没有姻缘线,强行在一起会有大祸……我才决定放弃大哥,带大哥回来的。”

  “你要是有什么想求想问的事,也可以去找她试试的!”

  薄夜今静静听着,面上不动声色,眸底却已是暗潮汹涌。

  这五年,他对兰夕夕的寻找寄托于任何事物,包括玄妙之事,任何一丝可能线索都不会放过。

  片刻,侧眸:“大哥,你先好好休息。”

  “程昱礼,照顾好大哥。”

  而后,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山脚下,道观古朴,石阶蜿蜒,直通云霄,整整九百九十九级。

  薄夜今站在台阶前,冷峻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定定地凝视着云雾深处的道观轮廓。

  他抬手,慢条斯理整理微乱衬衫领口与西装袖口,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刻入骨髓的矜贵与优雅。

  然后,在身后所有随行人员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屈下那双笔直修长、从未为任何人弯折的膝盖,对着山顶方向叩首。

  每一步都沉稳坚定,每一次屈膝都虔诚无比。

  昂贵西装沾染尘土,昂藏宽肩被汗水浸湿。

  俊美的额角因叩在石阶上而泛出青紫血迹。

  薄匡赶来,看到这一幕拧眉震惊:“阿今,你这是…?”

  程昱礼无奈叹气,低声解释:“大少爷,您有所不知,自太太离开后,三爷他就想方设法寻找太太,包括信神信佛。”

  “这些年林隐寺,雍和宫,南海观音,五台山……但凡有点名气的寺庙道观,三爷几乎全一步一叩地跪拜过了,祈求太太平安,早日回来。”

  薄匡闻言,眸色复杂地望向那在漫漫长阶上叩首的尊贵身影,手心无意识收紧。

  想上前拦,却被程昱礼阻止。

  拦不住的。

  三爷决定的事,无人可更改。

  足足三天三夜。

  薄夜今滴水未进,不眠不休,才跪完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到达道观门前。

  他英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依旧不掩周身矜贵气质,以及那与得天独厚的优雅俊美。

  山中师傅惊叹:“这位施主实在心诚,金石也应打开。只是这世间缘法,聚散有时,强求不得,执念反成魔障。”

  他没有出去见薄夜今,留下这句箴言给兰夕夕,便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让兰夕夕去处理。

  兰夕夕纤细身影却僵在一扇半掩木窗后,如同被定身术困住,久久没有动作。

  她没想过会再遇薄夜今。

  5年来,她忘记关于他的一切,连梦中出现他的身影都要进行遗忘,摧毁,结果……他又这样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世界。

  她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尖锐闷痛,耳边嗡嗡作响,视野里其他事物模糊褪色,只剩下那个跪在青石地上,背脊依旧挺拔笔直的身影。

  薄夜今瘦了。

  原本就冷峻的轮廓,如今更像由寒冰利刃精心雕琢过,棱角愈发分明,周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寒霜。

  几年未见。

  仿若昨天,又好似太远。

  他还是他,

  她已不是她。

  他们,也不再是她们。

  兰夕夕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转而整理思绪,薄夜今怎么会亲自上山来?还是以这样一种近乎自虐的虔诚方式?

  难道是……因为她点拨那哥女人,让大哥得以归家,他特意山上感谢?

  是了,大哥消失八年有余,值得他如此兴师动众的。

  只是兰夕夕记得清楚,薄夜今从前最不屑这些玄虚之事,认为不过是弱者无能的精神寄托。

  如今为了大哥,他竟能摒弃所有骄傲,一步一叩,跪拜三天三夜上山。

  看来,大哥在他心中的分量,远比她想象的要重得多,重到足以让他打破所有的原则。

  一丝极淡的情愫,如细小藤蔓无声缠绕上心脏,她忍不住想,若当年他能把这种在意分十分之一给她,他们之间也不至于走到这种地步?

  不对,这种地步怎么了?

  粗茶淡饭,闲云野鹤,自由自在,比以前幸福一万倍。

  至于她和他的陈年旧事,早就随风散去。

  眼下只是陌生人。

  兰夕夕敛起眸中所有情绪,恢复成一潭静水,转身从另一侧离开这是非之地。

  却不想,刚绕过回廊,一道高大身姿突然过来,将她牢牢抱住——

  “夕夕,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