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气尚未散尽,吉普车引擎的轰鸣声划破了县城的宁静。

  陈野和青松坐在车内,两人都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棉服,脚上是结实的翻毛皮鞋。

  青松双手稳稳地把着方向盘,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前方道路。

  他没有询问具体地点,只是在出城后,根据陈野不时指示的方向调整着行车路线。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引擎的噪音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大概位置是在双林市和吉源市交界的那片山区。”

  陈野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

  “至于具体的位置……我得到的信息也比较模糊,只知道在‘野人沟’附近,需要到了地方再仔细找找。”

  他说的含糊,青松却没有任何质疑,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明白。”

  他心中清楚,陈野身上有秘密,能从那两个被活捉的死士口中撬出如此关键的信息,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但他恪守着纪律和本分,从不探听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

  吉普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了将近两个钟头,周围的景物逐渐从农田村庄变成了起伏的丘陵,最后是连绵不绝、望不到尽头的巍峨群山。

  山势陡峭,林木茂密,即便是万物凋零的冬季,依旧给人一种深沉莫测的感觉。

  “只能到这里了。”

  陈野看着前方已经无法通车的狭窄山路,示意青松停车。

  青松熟练地将吉普车开下主路,在一片枯黄的灌木丛和乱石后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停下,又扯了些枯枝败叶稍作伪装。

  两人背上行囊,锁好车门,互相对视一眼,紧了紧衣领和绑腿,毫不犹豫地踏入了这片白雪覆盖的原始山林。

  ——

  冬天的山林,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宁静美好。

  脚下的积雪看似平整,下面却可能隐藏着坑洼、断枝或者滑溜的冰面。

  每走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深一脚浅一脚,体力消耗极大。

  寒风如同刀子般,无孔不入地试图钻进衣领和袖口,带走身体里宝贵的热量。

  陈野走在前面,他凭借强化的身体素质,艰难却稳定地开辟着道路。

  遇到特别难走或者积雪过深的地方,他便抽出开山刀,砍削挡路的藤蔓和枝条。

  青松紧随其后,他的步伐同样沉稳有力,目光如同鹰隼般不断扫视着四周,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这两人,一个拥有超越时代的技能和底牌,一个经受的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野外生存和战术训练。

  他们的组合,在这常人寸步难行的冬季深山老林里,竟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条道路。

  但大自然的力量是公平的。

  尽管两人体能远超常人,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跋涉了数个小时候,呼吸也都不可避免地粗重起来。

  天色,就在这种艰难的行进中,一点点暗了下来。

  山林里的夜晚来得尤其早,尤其是冬季,四点刚过,光线就迅速变得昏暗,周围的景物开始模糊,温度也骤然下降了许多。

  “不能再走了,”

  陈野停下脚步,抹了把脸上的雪水,喘着气说道,“夜里赶路太危险,容易迷路,也容易遭到野兽袭击。”

  青松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警惕性更高:“我们需要找一个能过夜的地方,最好能避风。”

  两人借着最后的光明,在附近搜寻了一番。

  他们运气不算太坏,在一处背风的山壁下,找到了一个由几块巨大岩石天然形成的凹陷处。

  空间不大,但也足够容纳他们两个成年男子。

  “就这里吧。”

  陈野打量了一下环境,做出了决定。

  两人迅速行动起来,清理掉石缝里的积雪和枯叶,又从旁边搜集了一些相对干燥的树枝和枯草,铺在底部,勉强隔绝地面的寒气。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山林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和寂静之中,只有风声穿过林隙,发出呜呜的声响,偶尔夹杂着不知名夜枭的啼叫,显得格外瘆人。

  他们没有生火。

  在这种地方,火光和烟雾无异于是最显眼的靶子。

  两人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从背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和肉干,就着军用水壶里冰冷的泉水,默默地啃了起来。

  干硬的饼干和咸涩的肉干并不美味,冰冷的泉水喝下去更是让肠胃一阵收缩。

  吃完这简陋的晚餐,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下来,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陈野看着身旁那个在黑暗中只剩下一个模糊轮廓的身影,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好奇。

  这段时间以来,青松、白杨和山鹰、猎犬这四人一直如同影子般守护在他和家人周围,尽职尽责。

  陈野对他们的了解,仅限于代号和那身过硬的本事。

  “青松大哥,”

  陈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打破了沉默:“聊几句?”

  身旁的身影动了一下,传来青松平稳的回应:“可以。”

  “说起来,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真名叫什么?”

  陈野找了个话题开头:“当然,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黑暗中,青松似乎轻笑了一下,但那笑声很轻,很快消散在风里。

  “没什么不能说的,名字也是一种代号,我本名……王朝阳。”

  “王朝阳……”

  陈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很普通,却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烙印。

  “好名字。那……你成家了吗?”

  他记得之前山鹰和猎犬往家里寄钱时,曾随口提过自己的孩子。

  但并没有听青松二人说起过自己的家人。

  身旁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声依旧。

  过了好一会儿,青松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比刚才低沉了一些:“没有。”

  “为什么?”

  陈野有些意外,以青松他们的能力和地位,按理说不该如此。

  “我们这种人……”

  青松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是不应该成家的。”

  “为什么这么说?”陈野追问。

  青松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半晌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淡然:

  “陈野同志,你应该知道,我们和普通的公安或者部队同志不太一样。”

  “我们是影子,是**,执行的,大多是不能见光,也是最危险的任务。”

  “这个世界,并不太平,有太多的人,太多的势力,不希望我们华国重新站起来,强大起来。”

  “他们在暗中窥伺,无时无刻不想着搞破坏,下绊子。”

  “我们每一次任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每一次出发,都可能再也回不来。”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陈野却能感受到那平静话语下隐藏的沉重。

  “成了家,就有了牵挂,有了软肋。对自己,对家人,都不是好事。”

  青松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轻松:

  “虽然我不知道上面为什么派我和白杨来保护你,但说实话,最近这段时间,是我们执行过的任务里,最‘轻松’的一段了。”

  陈野沉默了。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望着眼前无尽的黑暗,心中五味杂陈。

  是啊,哪有什么真正的岁月静好。

  他能够在这个相对安稳的环境里经营自己的小家,发展自己的事业,甚至有机会去亲手解决像吴有南这样的仇敌……

  正是因为有着无数像青松、白杨这样的“影子”,在普通人看不到的战线上,用自己的青春、热血乃至生命,在守护着这个国家的安宁与尊严。

  他们隐姓埋名,他们负重前行。

  他们或许终身不被世人所知,他们的功绩或许永远封存在绝密的档案里。

  但他们无怨无悔。

  一时间,石缝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却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一种基于理解和敬重的默契。

  “抓紧休息吧”

  良久,青松的声音再次响起,恢复了往常的沉稳。

  “前半夜我先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