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走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那股无形的压力却仿佛凝固在了空气里,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财务监督员。

  每月五分。

  这几个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每个人心底深处,无声翻涌的欲望。

  廖山黑着一张脸,第一个转身回屋。

  “砰!”

  门被重重地摔上,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那不是愤怒,是恐惧。

  他知道,林逸这一手,是要彻底釜底抽薪,将他这个一大爷最后的权力根基,连根拔起!

  其余的邻居没有动。

  他们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秃鹫,彼此交换着眼神,目光里闪烁着贪婪、算计与警惕。

  五分。

  这个数字,像一个滚烫的烙印,烙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二舅的,五分……”

  那个一直在磨刀的光膀子大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粗糙的手指在满是豁口的磨刀石上轻轻摩挲。

  他叫屠勇,轧钢厂的屠夫,浑身都是力气和煞气。

  “屠哥,你有想法?”

  旁边一个瘦猴似的男人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屠勇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

  “想法?”

  他嗤笑一声,“这活儿没钱,还得罪人,**才干。”

  他说着**才干,眼睛却死死盯着院子中央那片空地,仿佛那本虚无缥缈的存折,就放在那里。

  墙根下,那个抽着旱烟的老头,将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混乱的棋盘上,棋子们开始有了自己的意志。

  林逸没有回南锣鼓巷。

  他只是不紧不慢地,绕着福祥胡同,踱起了步。

  他在观察。

  观察这里的每一处墙角,每一扇窗户,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带着审视目光的路人。

  他在丈量这片新战场的边界。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犹豫。

  “林……林干事。”

  林逸回头。

  是陈年。

  老人抱着那个空荡荡的铁皮钱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影子。

  “有事?”

  林逸放慢了脚步。

  陈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涨得通红。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将怀里那个钱箱,往前递了递。

  那意思很明显,他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还回去。

  林逸笑了笑。

  “陈大爷,拿着吧。”

  他的声音很温和,“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护身符。”

  陈年愣住了。

  “只要这箱子还在你手里,”

  林逸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其中的利害,“廖山,就不敢动你。”

  “因为动了你,就是动了全院的规矩,就是动了街道办的脸面。”

  陈年那双浑浊的眼睛,第一次,有了一丝微光。

  林逸不再多言,继续往前走。

  他走到胡同口一家破旧的小卖部前,停下了脚步。

  他买了一包最便宜的烟,和一盒火柴。

  然后,他转身,走向了那个正蹲在院门口,继续磨着杀猪刀的光膀子大汉。

  屠勇看见他,动作一僵,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林逸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他面前,递过去一根烟。

  屠勇愣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林逸给他点上火,自己也点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模糊了他平静的脸。

  “屠师傅,手艺不错。”

  林逸看着那把在磨刀石上泛着寒光的刀,淡淡地开口。

  “混口饭吃。”

  屠勇瓮声瓮气地回答。

  “这个财务监督员,”

  林逸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屠勇的心湖,“你准备干?”

  屠勇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煞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逸。

  “我说了,**才干。”

  “是吗?”

  林逸笑了笑,吐出一口烟圈。

  “五分,确实不多。”

  “不过,有了这五分打底,”

  林逸的嘴角,勾起一抹让屠勇都有些看不透的弧度,“以后院里再有什么好事,比如街道办的临时工名额,又或者厂里的先进个人推荐……”

  他没有再说下去。

  他只是将那半截烟,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我想,韩联络员在参考我们院里意见的时候。应该会优先考虑,那些信用分最高的同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