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窥探的目光,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的视线在院子里缓缓扫过,像一台冷静的、正在采集数据的精密仪器。

  目光先是落在那堆散发着恶臭的**上,停留了两秒。

  然后,它平移到了公告栏。

  那张刚刚贴上去的,写着“欠款壹角壹分”的纸条,在秋日惨白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韩雪的脚步没有停,她径直走到了公告栏前。

  院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三大爷阎埠贵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

  他抱着账本,站在自家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像一尊滑稽的蜡像。

  韩雪看得非常仔细。

  她看的不是那串数字,而是标题,是落款,是那份补充通知里,闻所未闻的“利息”二字。

  许久,她才缓缓转过身。

  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那个手足无措的瘦小身影上。

  “阎埠贵同志。”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不带一丝温度。

  阎埠贵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韩……韩联络员,您来了。”

  韩雪没有理会他的客套。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指了指那张债务公示。

  “这个,你写的?”

  “是……是。”

  阎埠贵结结巴巴,连忙将怀里的账本抱得更紧了,“这是……这是我们委员会的财务公示。”

  “利息?”

  韩雪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每天一分?”

  她的声音很平淡,可“利息”两个字,却像两把冰冷的手术刀,让阎埠贵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剖开了一样。

  “这是……这是林干事定的新规矩。”

  他毫不犹豫地,将林逸推了出来,“是为了……为了督促某些同志,履行对集体的债务。”

  “规矩?”

  韩雪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冰冷的弧度,“我只知道国家的条例,没听说过哪个院子的规矩,可以私设利息。”

  她上前一步,那股来自官方的压迫感,让阎埠贵几乎喘不过气来。

  “阎埠贵同志,你作为委员会的记账人。”

  “我现在,就想问你一句。”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

  “这个规矩的依据,是什么?”

  “如果这两位同志拒不偿还,你们委员会又准备采取什么强制措施?”

  “你们,有这个权力吗?”

  一连三个问题,像三记重锤,狠狠砸在阎埠贵那颗脆弱的心脏上。

  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那点刚刚建立起来的权力自信,在对方这番专业而又冰冷的质询面前,被击得粉碎。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院子另一头传来。

  “韩联络员,这个问题,我来回答。”

  林逸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

  他依旧是那身干净的白衬衫,神色从容,仿佛早已料到这场突如其来的“考试”。

  韩雪转过身,那双明亮的眼睛,第二次,与林逸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火花。

  只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无声的审视。

  林逸走到她面前,笑了笑。

  “韩联络员,您说得对。”

  “我们委员会,确实没有强制执行的权力。”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因为我们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强制。”

  “而是信用。”

  “信用?”

  韩雪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

  “没错。”

  林逸指了指那张债务公示,“这每天滚动的一分钱,不是利息。”

  “是他们个人信用,在这个集体里,每日都在贬值的,一个量化证明。”

  “我们不会去他们单位闹,也不会去强制划扣。”

  林逸看着韩雪,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只会把这份信用记录,每周一次,原封不动地呈报给您。”

  “我相信,区里的领导们,在提拔和考评任何一位同志的时候。”

  “应该都不希望看到,他是一个连对邻里的一毛钱债务,都要每日计息,拖延不还的人吧?”